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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尸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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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灵妙曼的身法,比之三月以前,真有霄壤之别,那本来视为险峻的峰面,现在在他眼中,已不当一回事了,毫不费力地上了峰头。



    苍松奇石,每一寸土,都使他感到无比的温馨,太熟悉了,一草,一木,一块石头,像久别的故友重逢,他几乎想引吭高歌一曲。

    他一个箭步,到了门边。



    一阵中人欲呕的腐尸之味,冲入鼻孔,方石坚惊魂出了窍。他连想都不敢想,一头冲入屋中,目光扫处,“呀”地惊叫一声,眼前发黑,双腿一软,萎顿下去,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灵魂似被活生生地剥离躯壳。



    自幼相依,亲如祖孙,恩拟山海的老人,竟然变成了一具腐尸。皮肉尽腐,面目不辨,尸水横流,从衣着与银须发,一眼便可认出是“芒山老人”。


    不会是病死,病死该在床上,不会横陈厅中,而且三月前分手时,老人的精神还很健旺,那就是他被杀!



    唯一知道自己身世的只有老人,现在他死了,一切永远成谜,纵然怀有举世无匹的身手,又有何用?

    石屋一明两暗,一卧一厅,另一间是厨房,东西被抄得七零八乱,只差地皮没翻转,可是没有打斗的迹象,以老人的功力,凶手再强,也不会毫无反抗地束手待毙,这是什么原因?



    他又回到尸体旁边,忽地,他发现地上遍布乌黑斑剥的陈旧血溅,这证明老人的确是被杀而死。又是一阵椎心剧痛,但已欲哭无泪了。



    是谁杀害了这与世无争的老人?



    行凶的动机是什么?



    从凌乱不堪的情形看来,对方似乎搜寻某种东西,那是什么?



    地上的血迹在扭曲、蠕动,纪成了字迹,不,那不是幻觉,是真正的字迹,就在老人手指的前端,他蹲下去,仔细辨认,字迹潦草模糊,笔划不全,一望而知是在临死时,以手醮血写的,隐约可以看出是“少林”两个字,下面是一点一横,再没有了。



    是少林寺和尚下的手?



    他的热血阵阵沸腾,目眦欲裂,杀机像烈火在心里焚烧,他再次跪下,以额叩地,哀哀祝祷道:“老前辈,收容教养之恩,晚辈欲报无门了。晚辈誓为您报仇,追出真凶,碎尸万段,你英灵不远,伏维垂鉴!”



    祝毕,站起身来,额角竟渗出了血水。



    他想不透,少林寺的和尚为什么会迢迢数百里,到芒山来杀害老人?是门派所差,还是私人行为?不管怎样,少林寺非交出凶手不可,如果是掌门方丈下的命令,那……



    心念及此,他叫出声来:“血洗少林寺!”



    他的声调、神情,如果有人看到,定为会之心颤胆寒,毕生难忘。少林寺执武林之牛耳,除了他,恐怕很少人敢奢言血洗少林。



    就厅中地上掘了个坑,埋葬了老人,用山石堆砌成墓形,然后以铁剑削石为碑,刻上了“芒山老人铁公讳一凡之墓”十一个大字,下署“承恩孽子方石坚泣立”,一切舒齐,已是日暮时分。



    他忘了饥渴,现在有玉液琼浆他也吃喝不下。



    恨,深深地钻入了他的心,除了恨,什么也容纳不下了。



    他靠墓碑坐下,恨极了脑海里反而是一片空白。



    夜幕低垂,石屋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目光透过屋门,可见松叶间眨眼的星星,星星似没有往日那么明亮,黯淡而孤凄,于是,他不自禁地吟唱起来:



    “孤星寂,



    孤剑寒。



    谁悲失路?



    人海茫茫!



    霜天晓角催,



    雪地钟已残。



    零雁声声,



    破晓寒!”



    他目不交睫,回想过去的每一个日子,每一件生活的小节,还有老人的声音笑貌,一直想到目前。



    少林,一点一横,老人想写出什么?



    身世、仇家,真的永远成谜了吗?



    在恨的漩涡里,捱过了漫漫寒夜,天,终于亮了,但方石坚的心,却进入另一个黑夜中,他必须去摸索探求身世之谜,谁知道会不会夜尽天明?



    旭日,展现了它的灿烂的羽衣霓裳,绚丽夺目,但看在方石坚的眼中,仍然是灰色的,一切都是灰色,连天地在内。



    他拜别了“芒山老人”的墓,用石块封上了门,然后离开了这曾经托命的地方,像失巢的孤雏,离群的零雁,奔向不可知的命运。



    头一件事,便是到嵩山少林寺去追凶。



    他怀着无比的恨,要到少林寺去敲响丧钟。



    他恨不能插翅飞到少林寺,揭开凶杀的真相,日夜兼程而进,过了伊川,距嵩山已不足四百里路程,越近,他的心情越沉重。



    正行之间,一阵激烈的搏击声,夹着震耳的暴喝,突地传入耳鼓,听声音是在道旁不远的林子里。



    方石坚心中一动,但他不想管这闲事,继续走他的路。



    突地,他听到一个声音道:“你既然否认是‘冷面修罗’,为什么不报来路,展示真面目?”



    提到了他的名号,他不想理也得理了!折转身,朝发声处掠去。



    林子里,两名中年道士,联手合攻一个青衣蒙面书生。



    道士用剑,蒙面书生却是徒手,打得相当激烈,虽是徒手搏剑,但蒙面书生掌法玄奇,内劲十足,身形在剑光中展闪腾挪,攻守兼备,双方不分轩轾。



    另外一名白髯垂胸的老道,拄着柄方便铲,在一旁观战。



    蒙面书生可能是不耐久战了,掌法一变,发动了进攻,迫得两名道士一阵手忙脚忙,但道士的剑法也相当不俗,两支剑对一双肉掌,当然占了便宜,几个回合之后,又扳回了劣势。



    方石坚隐身在一丛矮树之后,他早已看出这青衫蒙面书生,正是在钟祥无故向自己挑战之人。



    “铿锵!”一声金铁交鸣,一道冷光,从交炽的芒影中暴起,两名道士双双弹了开去,蒙面书生手中已多了一柄剑,在激烈的搏斗中拔剑易掌,一举震退对手,这一份功力,的确可观。



    两名道土挺剑再进……



    “住手!”白髯老道宏喝了一声,斜提方便铲,进入圈子。



    两名道士退了开去。



    老道开了口:“施主不承认是‘冷面修罗’?”



    “本来就是不!”



    “为什么不报来历?”



    “习惯使然。”



    “揭下面巾,让贫道看看你的真面目?”



    “对不起,恕难从命。”



    老道目中陡射厉芒,方便铲一顿,道:“要贫道替你揭下来?”



    蒙面书生冷冷地道:“可以,只要道长有这份能耐。”



    老道重重地哼了一声,倒转铲把,用双手握住,斜斜扬了起来。从那沉浑的样子看来,这柄铲子是精钢打造的,少说也有百来斤。



    蒙面书生脚下不丁不八,横剑以待。



    蓦在此刻,一个冬瓜也似的人影,滚入场中,大声喊道:“别打了,道长,他不是‘冷面修罗’!”



    来人是个臃肿奇矮的老者,正是那以邪门机诈出名的“赛神仙”。



    老道放落了方便铲,道:“他不是?”



    “不是,‘冷面修罗’不蒙脸,穿的是劲装。”



    “但他不肯报来历!”



    “他的来历小老儿知道。”



    蒙面书生霍地侧转身,面对“赛神仙”,寒声道:“阁下知道区区是何来历?”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他想到老人在听到自己在短短数月的奇遇之后,将不知如何高兴,论目前自己的身手,已强差人意,老人将不会再隐瞒自己的身世了。



    短短三个月出头的别离,似乎有数年之久了似的,他有些迫不及待。


    芒山,层峦叠嶂,郁郁苍苍。



    方石坚仰首望着眼前险峻挺拔,但不失奇秀的孤峰,脑海里浮现出恩养他长大成人的“芒山老人”慈祥和蔼的面容,一股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开始登峰。


    轻车熟路,他像是只灵捷的山獐,穿林绕石,不久,来到一间长满了青苔的石屋之间,他按住因喜悦而狂跳的心,大声叫道:“师……”突然想起了老人嘱咐的话,把父字咽回去,改口道:“老前辈,晚辈方石坚回来了!”


    难道老人又出山了,还是下山去猎取食物?

    奇怪,没有应声,他再叫了一遍。



    厚木门在山风吹拂下,发出格吱的声音。

    路上,他在想:“黑衣蒙面女子,据灰衣老人判断是一代女魔‘辣手无盐’的门下,她带走‘无回玉女’是为了什么?在左家堡那晚,自己感觉她气质与众不同,现在从她的出身与杀人的方式看来,自己恐怕是错了,自己欠了‘无回玉女’许多人情,她的下落,倒是不能不过问,但,从何着手呢?除非是碰上,不然……”



    想到这里,心上又多了一样沉重的负荷。

    第十章 尸山血海 (第3/3页)


    “告辞!”方石坚揖别老人上路。

    幻灭!绝望!痛不欲生!



    人,在伤心到极处之时,反而没有泪水,也哭不出来。他木然成痴地望着腐尸,扑鼻的恶鼻,他一点也没闻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嘶声狂叫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绝望的呐喊;想否定现实的哀鸣。石屋回音,回荡着一串“真的,真的……”


    他爬伏地上,哭了起来,不是哭,是近乎呻吟的惨哼,泪水滂沱而下,滴湿了地面,濡湿了衣襟,他整个人似乎要崩溃了。他用力抓撕冷硬的地面,像是对不幸的命运作无可奈何的反抗。



    久久,久久,颠狂的情绪逐渐平复,他知道只有接受现实一途。他摇摇不稳站起身来,检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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