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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新仇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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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不能忍受,又无法解脱,就只有逃避,哪怕只能逃避片刻也好。



    山下的小镇上,还有酒。酒是苦的也好,是酸的也好,他只想大醉一场,虽然他明知酒醒后的痛苦更深。

    他醉得很快。



    人在虚弱和痛苦中,本就醉得炔。



    他还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这小客栈的老板娘从柜台后走过来,用大碗敬了他一碗酒。


    这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肥胖的脸上还涂着厚厚的脂粉,只要一笑起来,脸上的脂粉就会落在酒碗里。



    可是她的酒量真好。

    屋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酒臭和脂粉香,那肥胖臃肿的老板娘,就裸的睡在他身旁,一只肥胖的手,还压在他身上。



    他自己也是裸的,还可以感觉到她大腿上温暖而松弛的肉。



    他突然想呕吐。昨天晚上究竟做过了什么事?



    他连想都不敢想。为他而死的情人尸骨还未寒,他自己却跟一个肥猪般的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生命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龌龊,如此卑贱?



    他想吐,把自己的心吐出来,放到自己脚下去践踏。



    放到烘炉里去烧成灰。



    那柄漆黑的刀,和他的衣服一起散落在地上。他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起衣裳,突然发觉有一双肥胖的手拉住了他。



    “怎么,你要走了?”



    傅红雪咬着牙,点了点头。



    她脂粉残乱的脸上,显得惊讶而失望:“你怎能走?昨天晚上你还答应过我,要留在这里,一辈子陪着我的。”



    寂寞!可怕的寂寞。



    一个人在真正寂寞时又沉醉,就像是在水里快被淹死时一样,只要抓住一样可以抓得住的东西,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可是他抓住的东西,却往往会令他堕落得更快。



    傅红雪只觉得全身冰冷,只希望自己永远没有到这地方来过。



    “来,睡上来,我们再……”



    这女人还在用力拉着他,仿佛想将他拉到自己的胸膛上。



    傅红雪突然全身发抖,突然用力甩脱了她的手,退到墙角,紧紧地握着他的刀,嘎声道:“我要杀了你,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这苍白孤独的少年,竞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只负了伤的疯狂野兽。



    她吃惊地看着他,就像是被人在脸上重重的掴了一巴掌,突然放声大哭,道:“好,你就杀了我吧,你说过不走的,现在又要走了……你不如还是快点杀了我的好。”



    寂寞,可怕的寂寞。



    她也是个人,也同样懂得寂寞的可怕,她拉住傅红雪时,也正像是一个快淹死的人抓住了块浮木,以为自己不会再沉下去。



    但现在所有的希望突然又变成失望。



    傅红雪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他不忍再看她,也不想再看她。



    就像是一只野兽冲出牢笼,他用力撞开了门,冲出去。



    街上有人,来来往往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



    但他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不停地向前狂奔,奔过长街,奔出小镇。他停下来时,就立刻开始呕吐,不停地呕吐,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吐空。



    然后他倒了下去,倒在一棵木叶已枯黄的秋树下。



    一阵风吹过,黄叶飘落在他身上。



    但他已没感觉,他已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痛苦都已变得麻木。



    既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就这样伏在地上,仿佛在等着别人的践踏。



    现在他所剩下的,已只有仇恨。



    人类所有的情感中,也许只有仇恨才是最不易甩脱的。



    他恨自己,恨马空群,他更恨叶开。



    因为他对叶开除了仇恨外,还有种被欺骗了、被侮辱了的感觉。



    这也许只因为在他的心底深处,一直是将叶开当做朋友的。



    你若爱过一个人,恨他时才会恨得更深。



    这种仇恨远比他对马空群的仇恨更新鲜,更强烈。



    远比人类所有的情感都强烈!



    现在他是一无所有,着不是还有这种仇恨,只怕已活不下去。



    他发誓要活下去。



    他发誓要报复——对马空群,对叶开!



    经过昨夜的暴雨后,大地潮湿而柔软,泥土中孕育着生命的芳香。



    不管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管你是高贵,还是卑贱,大地对你总是不变的。你永远都可以依赖它,信任它。



    傅红雪伏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要从大地中吸收一些生命的力量。



    有人来看过他,又叹着气,摇着头走开。



    他知道,可是他没有动。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样没出息,躺在地上装什么死?”



    “年轻人就算受了一点打击,也应该振作起来,装死是没有用的。”有人在叹息,有人在耻笑。



    傅红雪也全都听见,可是他没有动。



    他受的痛苦与伤害已太重,别人的讥嘲耻笑,他已完全不在乎。



    他当然要站起来的,现在却还不到时候,因为他折磨自己,还没有折磨够。



    无论如何,刀还在他千里。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突然有人失声轻呼:“是他!”



    是女人的声音,是一个他认得的女人。



    但他却还没有动,不管她是谁,傅红雪只希望她能赶快走开。



    现在他既不想见别人,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



    怎奈这女人偏偏没有走,反而冷笑着,道:“杀人不眨眼的傅公子,现在怎么会变成像野狗一样躺在地上,是不是有人伤了你的心?”



    傅红雪的胃突然收缩,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



    他已听出这个人是谁了。



    马芳铃!



    现在他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她,但她却偏偏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傅红雪紧紧咬着牙,抓起一满把泥土,用力握紧,就像是在紧握着他自己的心一样。



    马芳铃却又在冷笑着,道:“你这么样痛苦,为的若是那位翠浓姑娘,就未免太不值得了,她一直是我爹爹的女人,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她说的话就像是一根针,一条鞭子。



    傅红雪突然跳起来,用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他的样子看来既可怜,又可怕。



    若是以前,马芳铃一定不会再说什么了、无论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畏惧,都不会再继续伤害他。



    但现在马芳铃却似已变了。



    她本来又恨他,又怕他,还对他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情。



    但是现在却好像忽然变得对他很轻视,这个曾经令她痛苦悲伤过的少年,现在竟似已变得完全不足轻重,好像只要她高兴,随时都可以狠狠地抽他一鞭子。



    她冷笑着又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她迟早都会甩下你跟别人走的,就像她甩下叶开跟你走一样,除了我爹爹外,别的男人她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发红,呼吸突然急促,道:“你已经说够了。”



    马芳铃道:“我说的话你不喜欢听?”



    傅红雪握刀的手已凸出青筋,缓缓道:“只要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马芳铃却笑了。



    她开始笑的时候,已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在她身旁。



    一个很高大、很神气的棉衣少年,脸上带着种不可一世的傲气。他的确有理由为自己而骄做的。



    他不但高大神气,而且非常英俊,剑一般的浓眉下,有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身上穿的衣服,也华丽得接近奢侈。



    无论谁一眼就可看出,这少年一定是个独断独行的人,只要他想做的事,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很少有人能阻拦他。



    现在他正用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瞪着傅红雪,冷冷道:“你刚才说什么?”



    傅红雪忽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令马芳铃改变的了。



    锦衣少年道:“你是不是说你要杀了她?”



    傅红雪点点头。



    锦衣少年道:“你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



    傅红雪摇摇头。



    锦衣少年道:“她是我的妻子。”



    傅红雪突然冷笑道:“那么她若再说一个字,你就得另外去找个活女人做老婆了。”



    锦衣少年沉下了脸,厉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傅红雪又摇摇头。



    锦衣少年道:“我姓丁。”



    傅红雪道:“哦。”



    锦衣少年道:“我就是丁灵甲。”



    傅红雪道:“哦。”



    丁灵甲道:“你虽然无礼,但我却可以原谅你,因为你现在看来并不像还能杀人的样子。”



    傅红雪的确不像。他闭着嘴,连自己都似已承认。丁灵甲目中露出满意之色,他知道就凭自己的名字能吓倒很多人的,所以不到必要时,他从来不出手——对这点他一直觉得满意。因为还是不能不让他新婚的妻子明白,他是有足够力量保护她的,所以他微笑着转过头,傲然道:“无论你还想说什么,都不妨说出来。”



    马芳铃咬着嘴唇,道:“我无论想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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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恐惧。一种对寂寞的恐惧。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他是永远再也见不着她,那永恒的孤独和寂寞,要如何才能解脱?


    大病初愈后,再加上这种几乎没有人能忍受的打击,他整个人剩下的还有什么?



    除了悲伤、哀痛、愤怒、仇恨之外,他还有什么?


    这种恐惧才是真正没有人能忍受的。


    醉,的确不能解决任何事,也许会有人笑他愚蠢。


    他醉了。

    只有真正寂寞过、痛苦过的人,才能了解他这种心情。



    客栈中的灯光还亮着,他紧紧握着他的刀走过去。

    太阳升起又落下。



    傅红雪下山时,已是第二个晚上。

    第40章 新仇旧恨 (第1/3页)


    爱情有暗淡时,阳光也一样。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也敬了她一碗,然后他整个人就突然变成一片空白,他的生命在这段时候也是一片空自。



    也只有真正醉过的人,才能了解这种情况。



    那并不是昏迷,却比昏迷更糟——他的行动已完全失去控制,连自己都永远不知道自己做过了多可怕的事。


    无论多么醉,总有醒的时候。



    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睡在一问很脏的屋子里,一张很脏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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