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人的儿子
实际上的确如此。悲伤是如此,别离也是如此。对这个年轻人是很大的幸运,人们都这么说。
乔治和人们一一道别,也去了将军家。但是夫人没有露面,她又闹起了严重的头痛病。分别时将军讲了他唯一的故事,他对王子说的那些和王子对他说的:“您是独一无二的!”接着他懒懒散散地把手伸给了乔治。
这座爵府有一个花园很值得看。它的一部分完全和旧日一样,有呆板的绿篱笆,让你产生一种走在有窥孔的绿屏风之间的感觉。锦熟黄杨和红豆杉被修剪成星形和金字塔状,水从嵌了贝壳的大石洞里流出,周围到处都有石雕人像。从人像的衣服和脸孔上可以认出那些都是笨重的石头。花坛的形状各不相同,或像鱼,或像族徽,或是名字,那是花园的法国风格的一部分。从那走出来,你便好像进入一个新鲜的自然丛林中。树在这里可以自由地生长,所以特别高大、伟岸。草是绿的,可以在上面走来走去,它被碾压平,被修剪,是有人照料、维护的。这是花园的英国风格的一部分。
“旧时代和新时代!”伯爵说道,“不同时代在这儿很和谐!再过两年庄园便会有自己真正的风貌,那时将会彻底变样,变得更美更好一些。我给你们看图纸,让你们会见建筑师,他今天来这里吃晚饭!”
“charmant!”将军说道。
“这儿真是天堂一样!”将军夫人说道。“您那边还有骑士府呢!”
“这是我的鸡舍!”伯爵说道。“鸽子住在塔上,火鸡住在一层。不过起居室里住着老艾尔瑟,她管理一切。她的四周还有客厅:抱窝的鸡在一处,带小鸡的母鸡在另一处,鸭子有自己的通向水边的通道!”
“我们的小乔治!”将军说道:“住在一起的老友了。char-mant!”
“您完全变成意大利人了!”将军夫人说道。“您大概就跟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一样,讲一口意大利话了吧?”
“将军夫人会唱意大利语歌,但不会讲意大利话。”将军这么说。
进餐时,乔治坐在爱米莉的右边,将军搀着她,伯爵搀着将军夫人入座。
乔治在讲话。他讲得很好,他是餐桌上总在讲话的人,是灵魂,尽管老伯爵也可以充当这个角色。爱米莉静静地坐着,用耳朵听着,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可是她一言不发。
她和乔治站在阳台上的花间,玫瑰花篱笆遮住别人的视线。乔治又说话了,是先讲的。
“感谢您对我老母的盛情厚意!”他说道;“我知道我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您下楼来去了她那里,陪着她直到我父亲合上眼。谢谢!”他握住她的手,吻了它。在这样的场合,他是可以这样做的。她的脸红了,不过又捏了一下他的手,用柔和的蓝眼睛望着他。
“您的母亲是很善良的人!她多么喜欢您啊!她让我读了您所有的信,我可以说是熟识您的了!您对我多么好啊!我很小的时候,您给我许多画——!”
“您把它们都撕碎了!”乔治说道。
“没有,我还留着我的宫殿呢,那张画!”
“现在我该建筑一座真的了!”乔治说道。听到自己能这么说,感到很激动。
将军和将军夫人,在他们的屋子里谈论看门人的儿子。“他很懂得自己应有的行为举止,他善于把知识和学问表达清楚,他可以成为一个家庭教师。”将军说道。
“有才气!”将军夫人说道。然后她再没有话说了。那个美好的夏天里,乔治先生常到伯爵府里来。若是他不来,府里的人便会想念他。
“上帝赐给您的比赐给我们这些可怜人的要多得多!”爱米莉对他说道。“您是不是感觉到了?”
乔治心中很舒畅,这位漂亮的小姐瞧得起他,他感到她也有非凡的天赋。
将军越来越确信,乔治不可能是一个地下室的孩子。“何况他母亲也是极忠诚的妇女!”他说道,“我很尊敬她的名声!”夏去冬来,人们又谈到了乔治先生。甚至在最高层的场合中他也很受人器重,受人欢迎,将军在宫廷舞会上遇见过他。
现在将军家要为爱米莉举行舞会了。可不可以请乔治先生呢?
“国王可以请的人将军也可以请!”将军说道,挺直了身子,一下子高了整整一寸。
乔治先生得到邀请,他来了。王子们和爵爷们来了。他们跳舞一个比一个跳得好,不过爱米莉只跳完了第一个舞。跳舞的时候她的脚扭了一下,不太严重,但是感到疼痛。碰到这样的事就得小心,不能再跳,只能看着别人跳。她坐那里看着,建筑师站在她的身旁。
“您大概把整座圣彼得教堂都给了她了!”将军走过去的时候说道,他慈祥地微笑着。
几天之后,他又以同样慈祥的微笑接待了乔治先生。年轻人显然是来感谢那次邀请他参加舞会,他还会为了什么别的事呢?会的。最使人惊讶、最使人震惊的事:他讲了一些狂言乱语,将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宣言,不可思议的请求:乔治先生请求娶小爱米莉为妻。“我说你这个人!”将军说道,脑袋像炸开一样。“我简直不明白你!你说些什么?你要干什么?我不认识你,先生!你这个人!www.44pq.com!我还住在这里呢,还是我不住在这里了?”他退到自己的寝室里去了,把门锁上,让乔治先生单独站在那里。乔治站了几分钟,然后转过了身,爱米莉站在走廊里。
“我父亲回答——”她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乔治捏了捏她的手:“他躲开我了!——还会有更好的时机的!”
爱米莉的眼睛里有泪,年轻男子的眼里充满了信心和勇气。阳光照在他俩身上,为他们祝福。
在自己的屋子里,将军怒不可遏。是啊,他的怒气还在上升,于是这样一句话冲出口来:“疯了,看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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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如他去当学徒学门手艺呢!”看门人的妻子说道,她哭了。“那样我们还能把他留在身边。他跑到罗马去干什么?就算他还会回家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他不会回来了,可爱的孩子!”
“但这是他的幸运和荣誉啊!”父亲说道。
“然而这件事首先是从将军家传出去的!”父亲说道。“我们也应该感谢他!”
“那当然!”母亲说道。“不过我觉得没有多少好谢的。我要感谢上帝,我还要感谢他,因为小爱米莉活下来了!”她在进步,乔治在进步。这一年里他获得了那枚小银质奖章,后来又得了那枚大的。
“是啊,多谢你了,我的朋友!”母亲说道。“你言不由衷!你和我一样难过。”
爱米莉也把手伸给了乔治,她看上去很难过,但最难过的是乔治。
但是,第一次舞会并不是最后一次,爱米莉累得受不了。因此,夏天到来了,带来了休息。到大自然中呼吸新鲜空气,是很好的事。这一家人被邀请到伯爵府里去。
有事情做,时间便过去了,没有事情做,时间也过去了。时间的长度是一样的,但是用处却大有不同。对乔治来说,它很有用,而且除非在他想念家乡的人时,否则也不算长。家里,住在楼上或楼下的人都怎么样了?是的,信中都写到了。一封信可以写进去的东西是很多的,明媚的阳光或黑暗沉重的日子,这在信里都写着。信上讲,父亲去世了,只剩下母亲一个人了,爱米莉成了能慰藉人的天使,她到地下室去看母亲。是啊,母亲是这么写的;还附写了关于她自己的事,说她得到允许,保留看门的差事。
将军夫人记日记。日记里有她参加过的每次宴会、每次舞会和外人的来访。日记本里还夹着外交官们和最尊贵的人物的名片,她对自己的日记本感到骄傲。时间越长、日子越多,她经过了许多次严重的头痛病发作,但是也经过多次光明的夜晚,也就是宫廷舞会,这样日记本便越发厚了起来。爱米莉第一次参加了宫廷舞会;母亲穿的是浅红色缀有黑花边的衣裳——西班牙式的!女儿穿的是白色的衣裳,很明朗,很精致!她那金黄的卷发上戴着白睡莲的花环,头发间绿色的丝带像灯芯草在飘动;眼睛很蓝很明亮,嘴是那么小、那么红。她像一尾小人鱼,美丽得超出了人的想象。三位王子和她跳舞。也就是说先是一位,随后是第二位和她跳。将军夫人有八天没有犯头痛病了。
街角上有一座巨大的庄院,窗户上雕刻着大象和单峰骆驼,都很古老。但老伯爵最喜欢的是新时代以及新时代带来的好事物,不论它们是来自一层楼,来自地下室还是阁楼。“我觉得,”看门人的妻子说道,“越是真正高贵的人越是平易近人。那老伯爵多可爱多直率!他说话就像你和我一样。将军一家就做不到这一点!昨天乔治受到伯爵美好的接待,高兴得不知所措。今天我和这位伟大的人物谈过话后也是这种感觉。我们不用让乔治去当学徒学手艺,真好!他有能力!”“不过还得靠外来的帮助!”父亲说道。
“现在他得到了,”母亲说道。“伯爵已经讲得很明确很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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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一起谈一谈!上帝仁慈地赐给你天赋,他也让你仁慈地结交了好人。街角的那位老伯爵跟我谈到你。我也看过了你的画,那些画我们就不提了,画有许多要改正的地方。现在你一个星期可以到我的绘画学校来两次,这样你以后便会画得更好一些。我觉得比起做画家来,你更有做建筑师的才华。你还有时间自己好好地考虑!不过今天你去街角的老伯爵那里,为那个人向上帝致谢!”
“charmant!”将军重复道。
他们一起去看了这美妙的地方。
老艾尔瑟站在起居室的中央,她的身边站着建筑师乔治。他和小爱米莉分别数年后相遇在鸡舍。
是的,他站在这里,看去很漂亮。他的面容很开朗,样子很果断,一头油亮的黑发,嘴上挂着一丝微笑,好像在说:我的耳朵后面有个鬼东西6,他把你们都了解透了。老艾尔瑟脱掉她的木鞋,穿着袜子站在那边,表示对这些尊敬的客人的敬意。母鸡咯咯叫着,公鸡喔喔啼着,鸭子呷呷叫着一拐一拐地走着!不过那娇嫩苍白的姑娘,他童年时的女友,将军的女儿,也站在那里,通常是苍白的面孔却泛起了一阵玫瑰般的红晕。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好像在说话,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讲出,在向他致意。这是一个年轻男子从一个不是一家人、也不经常在一起跳舞的年轻女郎那儿得到的最令人心情舒畅的问候了,她和这位建筑师从来没有一起跳过舞。伯爵先生握着他的手,对人介绍他说:“这是我们的年轻朋友,乔治先生,大家对他并不完全陌生!”
将军夫人略屈了膝,表示了敬意。女儿刚要把手伸给他,又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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