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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欲言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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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赐愈发迷惑,这也算问题?



    李希圣继续说道:“两个分量,是谁定的规矩,最早的时候,秤与砣又是在谁手里,万年之前,万年之后,会不会出现丝毫的偏差?若是错了一丝一毫,天下万物运转,又有哪些影响?”

    李希圣沉默片刻,望向那只香炉上方的香火袅袅,说道:“一收,是那天人合一,证道长生。一放,自古圣贤皆寂寞,唯留文章千百年。真正的儒家子弟,从来不会只求长生啊。”



    老先生到底是老了,说着说着自己便乏了,以往一个时辰的书院课业,他能多唠叨半个时辰。



    今儿竟是半个时辰过后,便没了再讲下去的心气和精神,老夫子神色哀伤,直直望向远方,自言自语道:“我其实知道,没人听的,没有人在听我说这些。”


    老人轻声道:“二十年前,听山主讲,隔三岔五,还偶尔会有些雪花钱的灵气增加,十年前,便很少了,每次听说有人愿意为老夫的那点可怜学问砸钱,老夫便要找人喝酒去……”



    说到这里,老人挤出一个笑脸,抓起那本游记书籍,“便是版刻这本书卖钱的老家伙了,眨眼功夫,酒没喝几顿,便都老了。”

    那老先生愣在当场,呆了许久,竟是有些热泪盈眶,摆手道:“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然后老人有些难为情,误以为有人砸了一颗小暑钱,小声道:“那本山水游记,千万莫要去买,不划算,价格死贵,半点不划算!再有神仙钱,也不该如此挥霍了。天底下的修身齐家两事,说来大,实则应当小处着手……”



    习惯性又要唠叨那些大道理,老先生突然闭上了嘴巴,神色落寞,自嘲道:“不说了不说了。”



    突然又有一人砸了一颗谷雨钱,朗声道:“刘景龙,已经聆听先生教诲三十年矣,在此拜谢。此次出关,总算没有错过先生最后一次讲学!”



    不光是老先生跟遭了雷劈似的,就连崔赐都忍不住开口询问,“先生,是那太徽剑宗的年轻剑仙刘景龙吗?”



    李希圣笑着点头。



    老先生那叫一个老泪纵横,最后正了正衣襟,挺直腰杆,笑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找我喝酒!不在书院了,但也离着不远,好找的,只需说是找那裹脚先生,便一定找得到我。到时候再埋怨你小子为何不早些表明身份,好让老夫在书院脸面有光。”



    突然有第三人没砸钱,却有声音回荡,“这次讲学最差劲,帮人卖书的本事倒是不小,怎么不自己去开座书肆,我周密倒是愿意买几本。”



    老夫子压低嗓音,试探性道:“周山主?”



    那人笑呵呵道:“不然?在北俱芦洲,谁能将‘我周密’三个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那位老先生赶紧跑开,去合上一本摊开之圣贤书,不让三人见到自己的窘态。



    上了岁数的老书生,还是要讲一讲脸面的。



    ————



    正值山君魏檗离开披云山之际。



    一支车队浩浩荡荡,举家搬迁离开了龙泉郡槐黄镇。



    不是没钱去牛角山乘坐仙家渡船,是有人没点头答应,这让一位管着钱财大权的妇人很是遗憾,她这辈子还没能坐过仙家渡船呢。



    没办法,是儿子不点头,她这个当娘亲的也没辙,只能顺着。



    杏花巷马家,在老妪死后,老妪的孙子也很快离开小镇,祖宅就一直空着了,而老妪的一双儿子儿媳,早就搬出了杏花巷祖宅,马家有钱,却不显山不露水,就跟林守一在窑务督造署当差的父亲,有权却不彰显,给人印象就只是个不入流的胥吏,两户人家,是差不多的光景。



    马家夫妇,当年搬出了杏花巷,却没有在福禄街和桃叶巷购置产业,如今已经悄悄将祖上传下来的龙窑,转手卖给出了个天价的清风城许氏。



    然后在儿子的安排下,举家搬迁去往兵家祖庭之一真武山的地界,以后世世代代就要在那边扎根落脚,妇人其实不太愿意,她男人也兴致不高,夫妇二人,更希望去大骊京城那边安家落户,可惜儿子说了,他们当爹娘的,就只能照做,毕竟儿子再不是当年那个杏花巷的傻小子了,是马苦玄,宝瓶洲如今最出类拔萃的修道天才,连朱荧王朝那出了名擅长厮杀的金丹剑修,都给他们儿子宰杀了两个。



    妇人掀起车帘子,看到了外边一骑,是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女子,如今是自己儿子的婢女,儿子帮她取了个“数典”的名字。



    妇人觉得有些好玩,只有这件事,让她觉得儿子还是当年那个傻儿子。



    在与人怄气呢。



    早年泥瓶巷那个传言是督造官大人私生子的宋集薪,身边就有个婢女叫稚圭。



    听婆婆在世时的说法,儿子其实一直喜欢那个稚圭。



    马车旁策马缓行的女子察觉到了妇人的视线,一开始打算没看到。



    但是马队最前边一骑当先的年轻男子,转头望来,眼神冷漠。



    她吓得噤若寒蝉,立即转头望向车帘子那边,柔声问道:“夫人,可是需要停车休憩?”



    妇人笑着摇头,缓缓放下帘子。



    被取名为数典的年轻女子,瞥了眼前方那一骑年轻男子的背影,她心中悲苦,却不敢流露出丝毫。



    当年她与清风城许氏母子、正阳山搬山猿一起进入骊珠洞天,众人都是为机缘而来,到头来,结果她竟是最凄惨的一个,一桩福缘没捞到手,还惹下天大的祸事,货真价实的灭门之祸,她爷爷,海潮铁骑的主人,在被势不可挡的大骊兵马灭国之后,原本已经顺势而为,丢了兵权,但是在朝廷那边保住了一份官身,然后得以告老还乡,但是这个年轻人,出现了。



    荣归故里,朝廷抽调出来的随行护卫,加上爷爷的亲军扈从,百余人,都死了,遍地尸体。



    她与老人一起跪倒在地。



    马苦玄站在跪地两人之间,伸手按在两颗脑袋之上,说两颗脑袋,还不了债,就算整支海潮铁骑都死绝了,也还不上。



    马苦玄就问那个老人,应该怎么办。



    老人开始磕头,祈求马苦玄放过他孙女,只管取他性命。



    一生戎马生涯,战功无数,哪里想到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女子在一旁木然跪着。



    马苦玄便一掌按下,地上留下一具惨不忍睹的瘫软尸体。



    最后马苦玄没有杀她,将她留在了身边,赏赐了她一个数典的名字,没有姓氏。



    失魂落魄的数典,最后跟随马苦玄去往龙泉郡。



    一路上多次杀人随心的年轻男子,重返家乡后,第一个去处,不是杏花巷,更不是他爹娘住处,而是走在了龙须河之畔,在那龙须河与铁符江接壤处的瀑布口子上,然后数典看到了一位捧剑神祇的出现,是大骊第一等水神,名为杨花。



    马苦玄当时蹲在江河分界处,轻轻往水中丢掷石子,对那位神位极高的大骊神灵笑道:“我知道你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侍女,我呢,只是你麾下河神的孙子,照理说,应该礼敬你几分,但是我听说你对我奶奶不太客气,那么你就要小心了,人生在世,无论是修道之人,还是神祇鬼怪,欠了债都是要还的,等到我下次返回这边探望奶奶,你若是还是没还清债,敢对这条龙须河颐指气使,那么我就要将你的金身拘押到真武山上,日日锤炼,碎了多少香火精华,我便喂你多少香火,我要你还上一千年,哪怕我马苦玄死了,只要真武山还在,你就要受一千年的苦头,少一天,都算我马苦玄输。”



    水神杨花嗤之以鼻。



    马苦玄又说了一句,“你既然能够成为大江正神,吃苦自然不太怕,没关系,你到底是女子出身,人性不在,有些秉性难以祛除干净,我会每隔几年就抓些淫祠神祇,或是山泽精怪,去往真武山,然后传授他们一桩早已失去传承的神道秘术,让他们因祸得福,让你知道什么叫钱债身偿。”



    马苦玄最后说道:“我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别学某些人,蠢到以为很多小事,就只是小事。不然我马苦玄破境太快,你们还债也会很快的。”



    那位铁符江水神没有言语,只是面带讥笑。



    马苦玄歪着脑袋,“不信,对不对?”



    马苦玄微笑道:“那就等着。我现在也改变主意了,很快就有一天,我会让太后娘娘亲自下懿旨,交到你手上,让你去往真武山辖境,担任大江水神,到时候我再登门做客,希望水神娘娘可以盛情款待,我再礼尚往来,邀请你去山上做客。”



    杨花神色凝重。



    马苦玄摇摇头,“不好意思,晚了。”



    杨花眯起眼。



    一位真武山护道人,在马苦玄身后现出身形,微微一笑,“水神娘娘,擅自杀人,不合规矩。”



    杨花冷笑道:“马苦玄已经是你们真武山的山主了?”



    那位兵家修士摇摇头,笑道:“自然不是。只不过马苦玄说话,似乎比我们山主更管用一些,我也心生不满已久,无可奈何罢了。”



    杨花发现那位修士朝悄悄自己使了个眼色。



    杨花叹了口气,对马苦玄说道:“马兰花很快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河神祠庙。”



    龙须河河婆马兰花,当年从河婆晋升河神后,却一直无法建造祠庙。



    若是铁符江水神金口一开,建造香火祠庙,合情合理,无论是龙州当地官府,还是大骊朝廷礼部那边,都不会为难。



    马苦玄站起身,拍拍手,“好的,那么我马苦玄也反悔一回,以后水神娘娘,便是我马苦玄的贵客。”



    在那之后,身材修长的马苦玄,黑衣白玉带,就像一位豪阀门第走出游山玩水的翩翩公子,他走在龙须河畔,当他不再隐藏气机,故意泄露出气息,走出去没多远,河中便有水草浮现,摇曳河水中,似乎在窥探岸上动静。



    好似不敢与马苦玄相认,那位姿容不再老朽衰老的妇人,从河



    面探出脑袋后,她望着那个岸上的年轻男子,江河水神不会流泪,妇人却下意识擦拭脸庞。



    那是婢女“数典”第一次见到年轻魔头马苦玄,灿烂而笑。她还发现原来这种铁石心肠的坏种,也会流泪。



    那天马苦玄坐在河畔,与她并肩而坐,妇人轻轻抓着马苦玄的手,一直在喃喃而语。



    马苦玄只是坐在那边,很久都没有说话,有些陌生的面容,但却是他这辈子最熟悉不过的唠叨。



    奶奶又说了好多的家长里短,骂了好多的人,最后却要他什么都不用管。



    她最后让孙子等一会儿,然后去了趟寒酸的水中府邸,搬了所有积攒下来的家当回来,整整齐齐放在两人身边,一件件说着来历,最后要马苦玄全部带走,说这些都是她为孙子攒下来的媳妇本,就是不晓得这些年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反正那个稚圭,就是个天生的狐媚子,真不是可以娶进家门的女子,除了她,任何女子当她的孙媳妇,她都认。



    马苦玄说就是稚圭了。



    妇人便习惯性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孙子的额头,骂他是鬼迷心窍了,半点不知道好,是个爹不管娘不教的痴子,活该命苦吃苦。



    最后妇人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说当年为了成为这河婆,可遭罪吃疼,若不是念着还有他这么个孙子,一个人没个照顾,她真要熬不过去了。



    马苦玄便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抹了把脸。



    妇人让那马苦玄必须答应她一件事,马苦玄说不用怕这个,真要循着蛛丝马迹查到杏花巷马家头上,那个陈平安敢杀一个人,他就杀陈平安两个最在意之人,只会多不会少。妇人只是摇头,一定要马苦玄答应她,带着哭腔,说他们可是你爹娘,哪有这么算账的。



    马苦玄却沉默不言语。



    最后妇人使出了杀手锏,说若是他不答应,以后她就当没孙子了。



    马苦玄只好先答应下来,内心深处,其实自有计较,所以分别之后,马苦玄依旧没有去找爹娘,而是去了趟杨家铺子,得知自己奶奶必须留在龙须河之后,此事没得商量,马苦玄这才不得不改变主意,让爹娘高价卖出祖传龙窑,举家离开龙泉郡。最终便有了这趟慢悠悠的离乡远游。



    这一路行来,数典发现了一件怪事。



    不知为何,好像马苦玄与父母关系很一般,并非仙人有别的那种疏离,就好像从小就没什么感情,去了山上修道之后,双方愈发的疏且远,而那对夫妇,好像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欣喜情绪当中,对于光宗耀祖的儿子,他几乎连一个笑脸都没有的沉默寡言,夫妇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好像自家儿子如此高高在上,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夫妇二人,那个寻常豪绅装束的男子,透着一股豪绅巨贾的精干,妇人,生了一双桃花眸子,姿色却算不得出彩,看人的眼神,哪怕脸上带着笑,依旧透着丝丝冷意。



    一路上,有些不长眼又运气不好的人与精怪,都死了。



    马苦玄好像有意拣选了那些有路可走却穷山恶岭的山水路程,要拿那些流寇、精怪打杀了,以此排解心中烦闷。



    在这期间,她的师门修士,第二次前来救她。



    第一次是祖师带人亲临,向马苦玄兴师问罪,被马苦玄亲手打杀十数人,就当着她的面,碾死蝼蚁一般。



    马苦玄出手之前,要她做了第二个选择,是自己活,还是救他们之人死。



    若是答错了,她就要死。



    数典答对了。所以那些人死了。



    这一次,是一位有望与她成为山上道侣的同门师兄,与他的山上朋友赶来,要救她离开水深火热。



    马苦玄又让她做选择,是做那亡命鸳鸯,还是独自苟活。



    数典还是要活。



    于是那位她一直以为自己深爱着的师兄,与他的几位朋友,又都死了,毫无悬念。



    当时大雨泥泞,数典整个人都已经崩溃,坐在地上,大声询问为何第一次自己求死,他马苦玄偏不答应,之后两次,又遂了她的心愿。



    马苦玄当时一身长衫不沾丝毫雨水,对她笑道:“本就是要你生不如死,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的不理解,便是一位仙子,今天却要坐在烂泥里可怜哀嚎的原因,什么时候理解了,就可以活得轻松惬意,往日种种,根本不值一提。”



    马苦玄一把抓住她的头颅,将她摔到马背上,“当奴婢的,以后再有不敬,便割舌头,下不为例。”



    车队在雨幕中继续赶路。



    春末时节,阳光和煦。



    马苦玄在马队最前头,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心中默默计算着宝瓶洲有哪些蹲茅坑不拉屎的上五境修士。



    大骊国师,绣虎崔瀺,不算,这位老先生,的的确确是那做大事的。



    躲在大骊京城多年,那位墨家分支的巨子,硬生生熬死了阴阳家陆氏修士,也算本事。



    那十二艘名副其实的山岳渡船,马苦玄亲眼见识过,抬头望去,遮天蔽日,渡船之下方圆百里的人间版图,如陷深夜,这便是大骊铁骑能够快速南下的根本原因,每一艘巨大渡船的打造,都等于是在大骊朝廷和宋氏皇帝身上割下一大块肉,不但如此,大骊宋氏还欠下了墨家中土主脉、商家等中土大佬的一大笔外债,大骊铁骑在南下途中的刮地三尺,便是秘密还债,至于什么时候能够还清债务,不好说。



    那个名叫许弱的墨家游侠,不容小觑。



    北俱芦洲的天君谢实,已经动身返回,继续留在宝瓶洲,毫无意义,况且听说这位天君有后院起火的嫌疑,再不返回北俱芦洲,会闹笑话。



    其余的,好像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存在,死了,灵气重归天地,活着,就是会些仙法的山上窃贼,吃进便不吐出的守财奴。



    神诰宗的天君祁真,连贺小凉这种福缘深厚的宗门弟子都留不住,将她打断手脚留在神诰宗,当一只聚宝盆不好吗?



    从玉圭宗搬迁过来的下宗真境宗,一鼓作气吞并了书简湖后,风头正盛,不过那姜尚真很会做人,堂堂宗主,竟然愿意夹着尾巴做人,宗门弟子与外界起了任何冲突,根本不问缘由,全是自家错,祖师堂那边家法伺候,好几次都是帮着结仇门派,主动送去人头,这才免去了许多麻烦和隐患。



    宫柳岛野修刘老成,是玉璞境,截江真君刘志茂也破境了,成为第二位上五境野修,当然,如今都算是真境宗的谱牒仙师了。



    风雪庙那位貌若稚童的老祖师,已经数百年不曾下山,倒是在正阳山与风雷园的双方厮杀当中,露过一次面。



    真武山那边的某位女子修士,比同为宝瓶洲兵家祖庭的风雪庙老祖,还要沉寂,不过众多弟子倒是在大骊边军当中,一直很活跃。



    一直躲在重重幕后的云林姜氏的家主。



    宝瓶洲历史上第一位上五境神祇,披云山魏檗。



    朱荧王朝那位至今都没有现身的上五境剑修,不知道是闭关死了,还是选择继续隐忍。



    至于大隋王朝那个说书先生,如今待在披云山当那阶下囚,护着一位高氏皇子,真不是马苦玄看不起这个老家伙,除了一个玉璞境的境界,还剩下点什么?



    最后马苦玄想起了泥瓶巷那个泥腿子。



    马苦玄在马背上睁开眼睛,十指交错,轻轻下压,觉得有些好玩,离开了小镇,好像遇到的所有同龄人,皆是废物,反而是家乡的这个家伙,才算一个能够让他提起兴致的真正对手。



    不知道下一次交手,自己需不需要倾力出手?



    估计依旧不用。



    这就有些无趣了。



    马苦玄又闭上眼睛,开始去想那中土神洲的天之骄子。



    至于身后那个婢女,总有一天,她会悲哀发现,不知不觉,报仇之心全无,反而有朝一日,她就要由衷觉得待在马苦玄身边,就是天底下唯一的安稳。



    到了那个时刻,也就是她该死的时候了。



    马苦玄还会留下她的一部分魂魄和记忆,凭借某些连真武山老祖都无法掌握的失传秘法,循着那点蛛丝马迹,找到她的投胎转世,时机到来,就还给她记忆,让她生生世世不得解脱,一次次转世为人,一次次生不如死。



    那个陈平安,只要敢报仇,只会比她更惨。



    但是在陈平安寻仇之前,他马苦玄不会多做什么,毕竟当年是他们马家有错在先。



    他马苦玄再心狠手辣,还不至于滥杀无关人,只不过世上多有求死人,不凑巧惹到了他马苦玄,他便帮着送一程而已。



    ————



    落魄山上,一大清早,裴钱就准备好了大大小小的家当,她马上就要出一趟远门!



    因为昨天那老头儿告诉她,“背好小竹箱,带好行山杖。去你家乡,一起游学去,别担心,就当是陪着老夫散散心,练拳这种事,以后再说。”



    裴钱当时刚嚷着“崔老头今儿吃没吃饱饭”,然后就推开二楼竹门,要铁了心再吃一顿打。



    反正撂不撂一两句英雄豪气的言语,都要被打,还不如占点小便宜,就当是自己白挣了几颗铜钱。



    结果一袭青衫也没光脚的老头子,就来了这么一句。



    裴钱还有些不自在来着,紧接着便又回了一句,“老厨子走了,可是山上还有暖树丫头管咱们饭啊,再说了,饭桌上我也没抢你那一碗吧?”



    崔诚差点没忍住再给这丫头来一次结结实实的喂拳。



    最近这些天,崔诚经常露面,也会上桌吃饭。



    崔诚只说了一句话,“下楼一边凉快去。”



    裴钱却眼珠子急转,硬是磨磨蹭蹭了半天,这才大摇大摆走出竹楼,站在廊道中,双手叉腰,喊道:“周米粒!”



    坐在一楼楼梯那边的黑衣小姑娘,立即跑到空地上,问道:“今儿怎么没有听到嗷嗷叫嘞?”



    裴钱一挑眉头,双臂环胸,冷笑道:“你觉得呢?进了二楼,不分出胜负,你觉得我能走出来?”



    周米粒皱着脸,使劲想着问题,最后问道:“咱们在那碗饭里下泻药啦?咋个我事先不知道,这种事情,不该交给暖树啊,我是落魄山右护法,我来做才对……”



    裴钱跳下二楼,飘落在周米粒身边,闪电出手,按住这个不开窍小笨蛋的脑袋,手腕一拧,周米粒就开始原地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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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希圣听着画卷中那位老先生讲述诗词之道,问道:“谁说学问一定要有用,才是好学问?”



    崔赐误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生?”


    崔赐趴在桌边,叹了口气道:“贤人当到这个份上,确实也该老脸一红了。”



    崔赐笑了笑,“不过今儿老夫子总算不讲那些空泛道理了,挺好的,不然我保管一炷香后,就要犯困。”


    李希圣始终望向画卷,听着老先生的言语,与崔赐笑道:“崔赐,我问你一个小问题,一两一斤,两种分量,到底有多少重?”


    崔赐稍稍深思,便有些头疼欲裂。


    李希圣望向画卷中那位迟暮老态的书院读书人,有些感伤,收起视线,转过头,望向这个只是由一堆碎瓷拼凑而成的“非人”少年,说道:“淬炼灵气,化为己用,步步登天,长生不朽,便是修行问道。我们儒家将道德文章,纸上学问,反哺俗世人间,便是儒家劝化,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便是学问至境。”

    李希圣缓缓说道:“世间一些极为纯粹的学问,看上去距离人间极远,但不能就说它们没有用了。总有些看似没用的学问,得有人来做此学问。我与你说些事情,能帮你挣一颗铜钱?还是精进丝毫的修为?”



    崔赐摇摇头,“不太能。”

    崔赐一脸无奈,“先生,这位老夫子是要饿死了吗?怎的还帮书肆做起了买卖?”



    李希圣微笑道:“是第一次,以前不曾有过。估计是老友请求,不好拒绝。”

    第五百五十九章 欲言已忘言 (第2/3页)


书名,让人看得更清楚些。

    “最近几年,更是没能靠着这点学问,帮着书院挣来一颗雪花钱,良心上过意不去啊。”



    老人神色萧索,放下那本书,突然气笑道:“姓钱的老混账,我晓得你在看这儿,怕我不帮你卖书不是?!他娘的把你的二郎腿给老子放下去,不放也行,记得别吃完酒菜,好歹留下点,等我出了书院,让我嗦几口就成。”



    老人站起身,作了一揖,“此次讲学,是我在书院最后一次自取其辱了,没人听更好,免得花了冤枉钱,山上修道大不易,我这些讲了三十年的学问,真没啥用,看看我,如此这般模样,像是读书人,学问人吗?我自己都觉得不像。”


    老夫子就要去收起镜花水月,他空有一个书院贤人头衔,却不是修行之人,无法挥手起风雨。



    就在此时,青蒿国李希圣轻轻丢下一颗谷雨钱,站起身,作揖行礼道,“读书人李希圣,受益颇多,在此拜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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