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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六章 两人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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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妆竟然嫣然一笑,与那左右施了个万福。



    她和绶臣共同主持的脚下大阵已经真正开启,左右这一路南下剑气,与阿良在这万里山河的剑意,都被疯狂席卷,鲸吞其中。

    让我怎么回答?说打得过,老子就有面子了?



    嘴上说归说,事情一样做。



    至于怎么做,很简单,并肩而立的阿良和左右。


    天下剑道最高者,就毫不拘束自己的剑意。



    人间剑术最高者,就彻底放开自己的剑气。

    他第二次返回剑气长城,最欣慰的地方,除了陈平安这小子当上了隐官,与宁丫头八字有一撇了,再就是陈平安比自己更像读书人,在剑气长城,有口皆碑,酒鬼光棍,孩子娘们,是真把陈平安当读书人的。而且那小子并没有因为当年那场老龙城的生死劫难,就一棍子悉数打死亚圣一脉的文庙陪祀圣贤。



    浩然剑修,都早点回乡。



    剑气长城的剑修,心中有无此想,已是天壤之别,嘴上有无此说,更是云泥之别。



    浩然天下的练气士,永远不会知道,酒铺无事牌的这一句话,分量到底有多重。



    阿良深呼吸一口气。



    那就好好厮杀一场,痛痛快快,不留半点遗憾!



    飞剑,饮者。



    本命神通,就三个字:皆死尽。



    剑修与剑,剑修与敌。



    左右环顾四周,一手拇指抵住剑柄,缓缓推剑出鞘,“说吧,先杀谁。”



    ————



    那拨先前在陈平安手上吃了苦头的谱牒仙师,离开剑气长城遗址之前,竟然选择先走一趟城头,而且好像就是来找隐官大人。



    曹峻啧啧称奇道:“陈平安,打了人还能让挨揍的人,主动跑过来主动道歉才敢回乡,你这隐官当得很威风啊。我要是能够早点来这边,非要捞个官身。”



    对于曹峻的怪话,陈平安不以为意。



    游仙阁次席客卿的贾玄,泗水红杏山的女子掌律祖师祝媛,都已经清醒过来,各自带着师门晚辈来找陈平安,而且看他们架势,不像是兴师问罪来了,确实更像是赔礼认错。



    魏晋拆台道:“你不行,进不了避暑行宫。”



    避暑行宫剑修一脉,几个外乡人,都是脑子很好的年轻剑修。



    林君璧已经成为邵元王朝的国师,邓凉游历五彩天下,担任了飞升城首席供奉,此外鹿角宫的宋高元,流霞洲的曹衮,金甲洲的玄参,都是极聪慧的年轻剑修。



    果然如曹峻所料,贾玄和祝媛都率先致礼致歉,人人低眉顺眼,尤其是那对脸庞伤势不轻的年轻男女,来之前得了师长教诲,此刻低着头,哪有半点气焰可言。



    陈平安转过头看着他们,没有言语,只是多瞥了眼一个少年,然后重新转头,抿了一口酒水,面朝南方的广袤山河,就像有一股苍茫之气,好像直直撞入心胸,教人喝酒都无法下咽。



    那少年蓦然一步踏出,“我有话说要与隐官大人说。”



    贾玄神色微变,一把扯住少年的袖子,轻轻往回一拽,厉色道:“金狻,休得无礼!”



    祝媛亦是心声提醒道:“金狻,不可在此造次,小心让游仙阁惹祸上身。”



    一旦因为个无知小儿的胡言乱语,连累师门被隐官迁怒,小小泗水红杏山,哪里经得起几剑?



    不曾想背对众人的那一袭青衫开口道:“说说看,争取用一句话说清楚你想说的道理。”



    名叫金狻的游仙阁少年修士,挣脱开贾玄的手,先作揖行礼,再抬头直腰,毫无惧色,朗声道:“圣人云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隐官以为然?”



    陈平安会心一笑,点头道:“很好,你可以多说几句。”



    少年此语,其实出自先生的《国富篇》,这个少年用文圣的圣贤道理,来与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说道理,再合适不过。



    这与陈平安之前在文庙鸳鸯渚畔,传授百花福地的凤仙花神锦囊妙计,教她去与那位苏子门生讲理,有异曲同工之妙。



    金狻重新向前踏出一步,继续说道:“故而不教而诛,非儒生所为!”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有理。只是你如何证明这个道理,当真适用今天事?”



    金狻沉声道:“事先我们谁都不知道你是剑气长城的隐官。你的两次劝说阻拦,平心而论,换成别人,都不会当回事。这要是还不算不教而诛,如何才算?”



    耐心听那少年讲完一段,陈平安说道:“得加个字,‘太’,‘都不会太当回事’,更严谨些。不然话聊到这里,好好的讲理,就容易开始变成吵架了。”



    少年愣了愣,约莫是想象过无数场景,比如被那个家伙痛打一顿,甚至是一巴掌打得飞出城头,却如何都没有预料到剑气长城的隐官,没有计较自己的冒犯,反而只是计较自己的言语,缺漏了一个字。



    金狻疑惑问道:“隐官是认可我说的这个道理了?”



    陈平安转过身,继续盘腿而坐,摇头道:“并不认可,只是可以让你先讲完你想说的道理,我愿意听听看。”



    贾玄以心声警告少年:“金狻,适可而止!你接下来再敢多言半句,我回了游仙阁,定要与阁主和掌律禀报此事,你小心自己的嫡传身份不保!”



    金狻却对一位次席客卿的威胁置若罔闻,只是直愣愣盯着那个青衫背影。



    “随便举几个例子,山下王朝皇陵禁地的一块地砖,山上仙家洞府的一棵枯树枝丫,山下百姓坟头附近的泥土,值点钱。”



    陈平安淡然道:“哪怕无人看管,我们便能随意捡取吗?”



    剑气长城的历代剑修,从无坟冢。



    那么何为剑修坟冢,可能就是战场,就是所有人脚下的这座剑气长城。



    登城如上坟。每次出剑,就是敬香,祭奠先人。



    金狻愕然,却不言语。



    陈平安说道:“哑巴了?”



    金狻硬着头皮说道:“有点道理。”



    陈平安这才继续说道:“如果平心而论,你真正该与我争论的,不是我该不该出手,而是该不该出手那么重,对不对?”



    也就是贾玄和祝媛境界不够,不然先前在刻字笔画的栈道那边,还真就没那么便宜的好事了。绝对无法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两位地仙只会直接被晚辈背着去往渡船那边。



    金狻立即点头道:“隐官出手,实在太重!何况隐官出手之前,可以自报身份。”



    陈平安摇摇头,与那少年说道:“剑气长城的剑修,谁都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在这剑气长城,什么才是最大的道理,师门长辈没教过你们?如果我不是文圣一脉的儒生,就只是一位纯粹剑修,哪怕不是什么隐官不隐官的,你们今天最少要留下一条胳膊。”



    就像刘景龙,如果只是一位太徽剑宗的剑修,早就独自问剑锁云宗了,但是当刘景龙身为太徽剑宗的宗主,就可以忍,甚至必须容忍锁云宗的大放厥词。



    曹峻笑嘻嘻道:“魏剑仙,隐官出手重吗?”



    魏晋微笑道:“对于山上谱牒仙师来说,给人打得没脸见人,比起丢了一笔神仙钱,是很重了。”



    陈平安提醒道:“曹峻,不是平时随便开玩笑的时候,别拱火了。”



    曹峻继续喝酒。默默记住了游仙阁和泗水红杏山两个门派名称,以后游历中土,得去会一会。



    让一位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自报名号?你们当自己是蛮荒天下的王座大妖吗?



    陈平安晃了晃酒壶,始终背对那拨各怀心思的谱牒仙师,“浩然天下的礼,剑气长城的理,你们未必听得进去。那就跟你们说一说切身利害。”



    “魏晋和曹峻,是两个外乡人,又都是性情散淡不爱管闲事的剑仙,那么齐廷济,陆芝,以及龙象剑宗十八剑子?如果你们被他们撞见了?怎么,真当我们剑气长城的剑修,在浩然天下都死绝了?一个万一,给人砍掉掉了脑袋,侥幸没掉的,去与谁说理?是找你们游仙阁和泗水的祖师爷,还是找贺夫子诉苦?出门在外,小心驶得万年船都不懂,难道说是因为你们中土神洲的山下,是个谱牒仙师就能横着走?”



    曹峻趁着宁姚不在场,小心翼翼心声道:“魏晋,咱俩是被惦记上了?”



    魏晋说道:“显而易见。”



    曹峻头大如簸箕,“咱俩一个是落魄山的上宗客卿,一个是下宗供奉,回头会不会被陈平安穿小鞋?”



    魏晋笑道:“我经常当冤大头,花钱买酒,应该还好,至于你,难说。”



    陈平安冷笑道:“出门在外,入乡随俗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贾仙师和祝仙师,你们不教?还是说嘴上道理连篇随风跑,从不落在事上?哦忘了,你们是护道人,不是传道人。我是不是错怪你们了?”



    贾玄和祝媛脸色难看至极,只是双方心中忌惮更多,果然拦阻金狻开口是对的,十有八九,已经被这位隐官记恨上各自门派了。至于什么道理不道理的,自然是谁剑术高、道法高谁说了算。被年轻隐官说成是护道不利,可自家修行又没耽搁,他们不也修出了个地仙境界?你陈平安能有今日造化,当这末代隐官,天晓得有哪些机缘给你捞取在手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剑仙,跻身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之一,本事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不是洪福齐天的好命,谁信?



    陈平安转过身,望向那个纯粹武夫,“前辈拿了那块碎石吧?”



    “万万当不起‘前辈’称呼。”



    汉子立即抱拳惶恐道:“碎石拿了。”



    陈平安抬手抱拳还礼,微笑道:“岁长者为尊,何况前辈为人做事极有分寸,宅心仁厚,是个老江湖。”



    陈平安视线偏移,望向那个少年,“今天涉险,主动与已知身份的我,是富贵险中求名利?好搏个不畏强权的名声,好在家乡换取利益?还是纯粹求个理,讨要个公道?”



    金狻欲言又止。



    他自有算计,自家游仙阁那几位老祖师的脾气喜好,对剑气长城的观感,以及对文圣一脉的评价,林林总总,少年一清二楚,所以在内心深处,他对贾玄这个所谓的师门次席客卿,还有红杏山那个年纪大头发长见识短的祝媛,根本看不起。



    只是此刻少年竟然不敢与那位青衫剑仙对视。



    “如果只是前者,是不是太小觑他人心智?会不会高看我的肚量了?”



    金狻额头开始渗出细密汗水。



    “如果两者兼有,那么先后如何,各自心思的大小如何?”



    “即便先有私心,甚至是只有私心,道理就讲不得了吗?”



    陈平安最后自问自答道:“我看未必。”



    曹峻问道:“道理还可以这么讲?”



    看似循序渐进,却又兜圈一圈。既讲理且问心。



    魏晋眺望远方,风吹鬓角,一手按住剑鞘,笑道:“不这样讲理,要如何讲理?”



    陈平安不拘念头,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书上的圣贤道理,不是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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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良双手持剑,手腕拧转,抖出剑花,点头道:“痛快。”



    左右瞥了眼远处那座阴阳鱼阵图,微微皱眉。


    再无敌手。



    左右淡然道:“如何?”


    阿良微笑道:“怎么样,帮倒忙了吧,托月山这座大阵,明摆着就是奔着你我联手而来的,一个吃剑意,一个吃剑气,然后两两抵消在阵中,说不得还要帮着蛮荒天下喂养出个新的十四境剑修。”


    左右面无表情说道:“好解决。”


    比如早年还被那个泥腿子眼神无比真诚,询问自己打不打得过朱河。

    那新妆立即身体紧绷。



    阿良气笑道:“他娘的最烦你这点,老子认认真真说事情,谁都当我吹牛皮,你倒好,说什么都有人信。”

    一袭儒衫,身形骤然悬停在阿良身边。



    双方肩并肩,一人面向北边,一人面朝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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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而去。

    于是那座阴阳图就被撑破了,当场崩碎。



    阿良没觉得做了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只是抬头望向天幕,那把属于自己的飞剑。



    远游天外多年的那把飞剑,名为饮者。


    自古圣贤皆死尽,如何能够不寂寞。



    空留今人,饮尽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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