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艾拉
“我读取了她的文件。大部分。除了那些关键的之外的全部。”
“我知道。金姆告诉我了。”她捕捉到自己对母亲的安全系统胜他一筹有一丝得意之情。然后她想起来了在这事上她并不在母亲一边,她曾经有好几年都想要让母亲把那几个文件对她开放。但惯性让她继续下去,说出她本不想说的话。“奥尔哈多正坐在家里,关上他的眼睛,用音乐轰炸他的耳朵。十分心烦意乱。”
他看起来恼了。“你邀我来这里是为什么?”他问道。
这事全乱套了。她在跟他说话的方式就象是她在反对他,象是她对他为这家庭已经做的事并不感激。她正在象敌人一样跟他说话。我的思维是被金姆控制了么,以致我会说出我并不想说的话?
“你请我到河边这个地方来。你家里其他人都不跟我说话了,然后我收到来自你的一个消息。为了抱怨我侵害隐私权?为了告诉我我对任何人都毫无敬意?”
“不,”她痛苦地说。“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你就没想到过,我如果对人们毫无敬意我几乎不可能会选择成为一名言说人吗?”
“Souingrata,soumafilha—”(注:我忘恩负义,我是个坏女儿——)
“是,你是忘恩负义,是个坏得可怕的女儿,”他说,温柔地笑着。“这么多年的纷乱和冷漠中你维系了你母亲的家庭完整,几乎没有得到来自她的帮助,当你跟随着她进入她的行当里,她不愿跟你分享最关键的信息;你渴望从她那里得到的只有信任和爱,而她以在家和在工作中都把你关在她的生活之外来回应;于是最后你终于告诉某人你讨厌这样。你真差不多是我知道的最坏的人了。”
她发现自己在为自己的自我贬低笑了起来。孩子气地,她不愿意笑自己。“别回护我。”她努力在她的腔调里加入尽可能多的轻蔑。
他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变得疏远而冷淡。“别朝一个朋友吐痰。”他说。
她不想要他疏远她。可她无法让自己停下不说那些,冷淡地,愤怒地,“你不是我的朋友。”
一瞬间她在害怕他会相信她这话。然后一个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你看到了一个朋友,你还是认不出来。”(注:再次影射基督。参见约翰福音21:4,路加福音24:15-16)
不,我认得出,她想。我现在就看到了一个。
她回以微笑。
“艾拉,”他说,“你是个合格的异生学家吗?”
“是的。”
“你十八岁了。你十六岁就可以参加资格考试了。但你没参加。”
“母亲不让我去。她说我还准备不足。”
“你十六岁以后就无须获得你母亲的许可了。”
“一个学徒必须获得她导师的许可。”
“而现在你十八岁了,即使那个你也不需要了。”
“她还是路西塔尼亚的异学家。那还是她的实验室。要是我通过了考试,然后她到死都不许我进入实验室怎么办?”
“她这么威胁过?”
“她说得很清楚我不可以参加考试。”
“因为一旦你不再是个学徒,假如她接受你进入实验室作为她的异学家伙伴,你就完全有权使用——”
“所有的工作文档。所有锁住的文件。”
“所以她才要阻止她自己的女儿开始她的事业,她宁愿给你在记录上留下一个永久的污点——都十八岁了还对参加考试准备不足——仅仅是为了让你读不到那些文件。”
“是的。”
“原因?”
“母亲的疯狂。”
“不。不管诺婉华是什么别的,艾拉,她不是疯子。”
“Elaébobamesma,SenhorFalante.”(注:葡萄牙语,那就是蠢了,言说人先生)
他笑了,向草地上往后一躺。“那,告诉我她怎么个蠢法。”
“我给你列个清单。第一:她不允许对解旋症进行任何研究。三十四年前解旋症几乎摧毁了这个殖民地。我的外祖父母,尊者们,Deusosaben?oe,(注:葡萄牙语,上帝保佑。)他们勉勉强强设法制止了解旋症。显然病原体,解旋体,仍然存在——我们必须服用一种添加剂,就像额外添加的维生素,来防止瘟疫再次袭来。他们告诉你这事了吧,没有吗?只要你的体内有了这东西,你就得终生服用那种添加剂,就算你离开这儿也是。”
“是的,我知道这事。”
“她完全不让我研究解旋体。不论如何,那就包括在某些被锁的文件里。她把所有加斯托和西达的关于解旋体的发现全都锁了起来。什么也不给人。”
言说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样啊。这是有三分蠢。剩下的呢?”
“不止三分。不管解旋体是什么,它成功地适应演化(注:生物学术语。指演化为适应某种外部条件的生物的过程)为寄生于人类的生物,在殖民地建立十年之后。十年!如果它能适应演化一次,它就能再适应演化一次。”
“也许她不这么认为。”
“也许我该有权利对此作出自己的判断。”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她膝盖上,安慰她。“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过,继续说吧。第二个她蠢的理由。”
“她不允许任何理论研究。没有分类。没有演化模型。只要我想要做一个,她就说我显然没事可干了然后给我任务加码直到她觉得我已经放弃了。”
“你没放弃,我敢打赌。”
“那是异生学家的本分。哦,是的,她可以造出一种能最大限度利用环境中的营养的土豆,很好。她造出了一种苋属植物能只靠十英亩的耕地就给殖民地提供足够自给的蛋白质,令人赞叹。但那些都是分子戏法而已。”
“这是为了生存。”
“但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这就像是在海面游泳。你觉得很舒服,你可以四处游动一下,但你不知道下面有没有鲨鱼!我们可能已经被鲨鱼包围了而她不想去查明。”
“第三?”
“她不跟异学家交流信息。就这样。什么都不交流。这真是发疯了。我们不能离开围墙里的区域。这意味着我们连一棵能供研究的树都没有。对于这个世界的动物和植物种群我们完全是一无所知,除了那些凑巧被圈进墙里的之外。一群卡布拉和一丛小草,然后稍有不同的河岸生态,这就是全部了。对森林里的动物种类一无所知,完全没有信息交流。我们不告诉他们任何事情,如果他们送数据给我们我们看都不看就删除文件。就像是她在我们周围建起了这堵什么都不能通过的墙。没有东西进来,没有东西出去。”
“也许她有理由。”
“当然她有理由。疯子们总会有理由的。举个例子,她恨利波。恨他。她不让米罗谈到他,不让我们跟他的孩子们一起玩——中国和我多年来都是最好的朋友可她不让我带她回家或者在放学后去她家。当米罗作了他的学徒的时候,她不跟他说话,在饭桌上也不给他安排位置,足足有一年。”
她能看出言说人在怀疑她,认为她在夸大事实。
“我是说,一年。他第一次去异学家工作站作利波的学徒那天,他回家了然后她不跟他说话,一个字都没说,而他坐下来要吃晚饭的时候她从他面前把碟子撤走,就那么收起了他的银餐具,好像他不在那里似的。整个晚餐他都坐在那儿,就看着她。直到父亲对他发火说他行为粗鲁,叫他离开房间。”
“他做了什么,搬出去?”
“不。你不了解米罗!”艾拉苦涩地笑着。“他不争执,但是,他也不放弃。他从未回应过父亲的谩骂,从没有。有生以来我从不记得曾听到他以愤怒回应愤怒。而母亲——嗯,他每天晚上从异学家站回家,坐在放好的碟子前,每天晚上母亲拿走他的碟子和银餐具,然后他坐在那里直到父亲把他赶走。当然,不到一个星期父亲只等母亲一拿他的盘子就冲他大叫要他出去了。父亲喜欢这样,那个杂种,他觉得这样很棒,他这么恨米罗,而且母亲也跟他在一边反对米罗。”
“谁认输了?”
“没人认输。”
艾拉看着河水,意识到这听起来多么可怕,意识到她正在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自曝家丑。但他不是个陌生人,不是吗?因为科尤拉再次开口讲话了,奥尔哈多又关心起周围的事物了,还有格雷戈,有那么一小段时间里,格雷戈几乎就是个正常的男孩了。他不是个陌生人。
“那是怎样结束的呢?”言说人问道。
“猪族杀死利波的时候就结束了。母亲就是这么恨那个男人。当他死去的时候她以原谅她的儿子来庆祝。那天晚上当米罗回家的时候,晚饭已经结束了,是夜里很晚了。一个可怕的夜晚,所有人都那么害怕,猪族看起来那么吓人,而且所有人都那么喜欢利波——当然,除了母亲以外。母亲等着米罗没睡。他进来,到厨房里,坐在桌前,母亲把一个碟子放在他面前,在碟子上放上吃的。一言不发。他也就吃了。对那事只字不提。就好象之前一年的事没发生过。我那天半夜惊醒了,因为我能听到米罗在浴室里呕吐和哭泣。我不认为还有其他任何人听到了,而我没到他身边去因为我觉得他不想任何人听到他。现在我觉得我本该去的,但是我那时害怕。我家里有这么可怕的事情。”
言说人点点头。
“我本该到他身边去的,”艾拉再次说道。
“是的,”言说人说。“你本该去。”
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言说人同她一样认为她那天晚上犯了一个错误,而她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可她却奇怪地感到被治愈了,就像仅仅说出她的错误就足以部分清除它带来的痛苦。然后,生平第一次,她瞥见了言说的力量可能是什么。这不是种像神甫们提供的那些忏悔,补赎,免罪之类的玩意。这完全是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讲出她当初亲身经历的故事,然后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人了。她犯了一个错误,那个错误改变了她,而现在她不会再犯那个错误,因为她已经成为了个不同的人,一个不那么胆小的人,一个更富于同情心的人。
如果我现在不再是那个吓坏了的小女孩,她听到她的兄弟处于极度的痛苦中却不敢到他身边去,我现在是什么人?但穿过围墙下的格栅的流水没有给她答案。也许今天她没法知道她是什么人。也许知道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就够了。
言说人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看着暗云西来。“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艾拉说,“我告诉你了那些文件里有什么——解旋症的数据。那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不,还没有,”言说人说。
“真的,我保证。”
“你是想说你屈从于她了?当你母亲告诉你不要做任何理论方面的工作,你就真关上你的思想,做她希望的事情?”
艾拉吃吃地笑了。“她一直这么以为。”
“但是你没有。”
“我是位科学家,即使她不是。”
“她曾经是,”言说人说。“她十三岁时通过了她的考试。”
“我知道,”艾拉说。
“而且过去她一直跟皮波共享信息,在他死前。”
“我也知道。她恨的只有利波。”
“那么告诉我,艾拉。你在你的理论工作中发现了什么?"
“我还没有找到任何答案。但至少我知道一些问题在哪。这是个出发点,不是吗?其他任何人都没有问问题。这是多可笑啊,不是吗?米罗说那些外星异学家们老是缠着他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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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旁边坐下。“母亲对你很生气。”
他的嘴唇勾出一抹笑意。“她对我说过了。”
“那是你出生的地方么?”
“不是。不过那是我最近一次言说的地方。”他在草地上坐下,脸朝着水面。
不假思索地,艾拉立刻为她的母亲辩护起来。“你想读取她的文件。”
“是的,嗯,他觉得我背叛了他。”
“我明白。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叫来一位言说人。你对任何人都殊无敬意。”
“你没有吗?”那本不是她想要说的。
“我是一个逝者言说人。只要我说话,我就得说出事实,我不会避讳他人的秘密。”
“你划得真好,”她说。
“我来的世界,特隆赫姆,基本都是冰和水。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地也有些岩石和土壤,不过一个不会划船的人可是比一个不能走路的人更加行动不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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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我——”
在沮丧中她任由词句脱口而出。
“我但愿你破进了她所有的文件!我但愿你拿到了她的每一个秘密然后把它们在全大百世界印发!”她的眼中有泪;她无法思考这是为什么。
“我明白了。她也不让你看那些文件。”
“Souaprendizdela,n?osou?Eporquechoro,diga-me!Osenhortemojeito。”(注:“我是她的学徒,不是吗?为什么我在哭,告诉我!是你的什么法子吧。”娃娃激动了,全用葡萄牙语)
“我没啥让人哭的诀窍,艾拉,”他温柔地回答道。他的声音是种关爱。不,更强有力,就象是一只紧抓住她的手的手,支持着她,让她心安。“是说出真相让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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