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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故人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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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立挺起胸,走了出去。



    他脚步已远比来时轻快了很多,因为他心里已不再有焦虑和恐惧。

    这屋子的男主人是高立。



    此刻坐在最舒服的椅子上的人,却是麻锋。



    他用最舒服的姿势坐着,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双双,冷冷道:“五天了,你丈夫已走了五天。”


    双双点点头。



    她站的姿势并不舒服。

    麻锋厉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双双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麻锋道:“你没有问他?”



    双双道:“没有。”



    麻锋道:“但你是他的妻子。”



    双双道:“就因为我还是他的妻子,所以才没有问他。”



    麻锋道:“为什么?”



    双双道:“男人最厌恶的,就是多嘴的女人。我若问得太多,他也许早就不要我了。”



    麻锋握紧双拳,目中已现出怒意。



    同样的话,他不知已问过多少次。



    他在等着这女人疲倦、崩溃,等着她说实话。他没有用暴力,只因为他生怕这女人受不了——他当然也明白这女人若是死了,对他只有百害,而绝无一利。



    现在他忽然发觉,感觉疲倦的并不是这女人,而是他自己。



    他想不出是什么力量使这畸形残废的女人,支持到现在的。



    双双忽然反问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找帮手?”



    麻锋冷笑,道:“他找不到帮手的。他也像我一样,我们这种人,决不会有朋友。”



    双双淡淡道:“那么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麻锋没有回答。



    这句话本是他想问自己的。



    高立就像是条早已被逼入绝路的野兽,只有等着别人宰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担心。



    过了很久,他才冷冷道:“无论他去干什么,反正总要回来的。”



    双双道:“你这是在安慰自己?”



    麻锋道:“哦。”



    麻锋又道:“他若不回来,你就非死不可。”



    双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麻锋道:“他当然不会抛下你。”



    双双道:“那倒不一定。”



    麻锋道:“不一定?”



    双双又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也该看得出,我并不是个能令男人倾倒的女人。”



    麻锋脸色变了变道:“可是他一向对你不错。”



    双双道:“他的确对我不错,所以他现在就算抛下我,我也不会怪他。”她俭上的表情仿佛很凄凉、很悲痛,慢慢地接着道:“他就算回来,也一定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



    麻锋道:“为了我?”



    双双一字字道:“为了要杀你。”



    麻锋的手突然僵硬,又过了很久,才冷笑着道:“你是不是怕我用你来要挟他,所以,才故意这样说?”



    双双道:“你要用我来要挟他?”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凄凉,接着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们本是同样的人,你会不会为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牺牲自己?”



    麻锋的脸色又变了变,冷冷地笑道:“他不会是我。”



    双双道:“你以为他真的对我很好?”



    麻锋道:“我看得出。”



    双双叹道:“那也许只不过是他故意作出来要你看的。”



    麻锋道:“为什么?”



    双双道:“他故意要你认为他对我好,故意要你认为他决不会抛下我,为的就是要你对他防守疏忽,他才好乘机溜走。”



    她脸上又露出一种怨恨之色,咬着牙道:“他若真的对我好,就不会放心走了。”



    麻锋怔住,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往下沉。



    双双忽又道:“但他还是会回来的,因为你就算不杀他,他也要杀你。”



    麻锋的手突然握住剑柄。



    因为这时他已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轻快而平稳。



    无论谁都可以听得出,走路的这个人心情和精神都一定很好。



    就算听不出也看得出。



    因为高立已大步走了进来,眼睛里发着光,显得说不出的精神抖擞。



    他精神的确不错。



    这两天来,他一直睡得很好——车厢里很舒服,他心里也已没有恐惧。



    麻锋忽然觉得这把椅子很不舒服,坐的姿势也很不舒服。



    高立却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好像这屋里根本就没有他这样一个人存在。



    双双当然听得出这是谁的脚步声,脸上立刻露出微笑,柔声道:“你回来了?”



    高立道:“我回来了。”



    双双道:“晚饭你想吃什么?”



    高立道:“什么都行,我已经饿得发疯。”



    双双又笑了,道:“我们好像还有点咸肉,我去回锅炒一炒好不好?”



    高立道:“好极了,加点大蒜炒更好。”



    看他的样子,就好像只不过刚出去逛了一圈回来似的,虽然走得有些累了,但现在总算已回到家,所以显得很愉快、很轻松。



    麻锋盯着他,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高立的确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本来已是条被逼入绝路的野兽,但现在看来却好像是追捕野兽的猎人了。



    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充满了决心和自信。



    是什么力量使他改变的?



    麻锋更想不通。



    他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人们对自己无法解释、无法了解的事,总是会觉得有些恐惧的。



    双双已从他身旁走过去,走入厨房。



    他没有阻拦,他本来也曾想用她来要挟高立的,但现在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幼稚,很可笑。



    厨房里已传出蒜爆咸肉的香气。



    高立忽然笑了笑,道:“她实在是个很会做菜的女人。”



    麻锋点点头。



    他摸不清高立的意思,所以只好点点头。



    高立道:“她也很懂得体谅丈夫。”



    麻锋道:“她的确不笨。”



    这一点无论谁都无法否认。



    高立微笑道:“一个男人能娶到她这样的妻子,实在是运气。”



    麻锋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高立缓缓地答道:“我是说,你刚才若用她来要挟我,就算要我割下脑袋来,说不定也会给你。”



    麻锋嘴角的肌肉突然扭曲,就好像被人塞入了个黄连,满嘴发苦。



    高立淡淡道:“只可惜现在已来不及了。”



    他沉下了脸,一字字接着道:“因为现在你只要一动,我就杀了你,我杀人并不一定要等到月圆的时候。”



    他声音坚决而稳定,也正像是个法官在判决死囚。



    麻锋笑了。



    他的确在笑,但是他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勉强。



    高立道:“你现在还可以笑,因为我可以让你等到月圆时再死。但死并不可笑。”



    麻锋冷笑道:“所以你笑不出?”



    高立道:“我笑不出,只因杀人也不可笑。”



    麻锋道:“你想用什么杀人?是用你那把破锄头?”



    高立道:“就算我用那把破锄头,也一样能杀了你。”



    麻锋连笑都笑不出来。



    他忽又觉得椅子太硬,硬得要命。



    厨房里又传出双双的声音:“饭冷了,吃蛋炒饭好不好?”



    “好。”



    “炒几碗?”



    “两碗,我们一人一碗。”



    “客人呢?”



    “不必替他准备,他一定吃不下的。”



    麻锋的确吃不下。



    他只觉得自己的胃在收缩,几乎已忍不住要呕吐。



    高立忽又向他笑了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想吐?”



    麻锋道:“我为什么会想吐?”



    高立道:“一个人在害怕的时候,通常都会觉得想吐的,我自己也有这种经验。”



    麻锋冷笑道:“你难道以为我怕你?”



    高立道:“你当然怕我,因为你自己想必也看得出,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他忽然接着道:“你现在还活着,只因为现在我还不想杀你。”



    这句话麻锋听来实在很刺耳,因为这本是他自己说的。



    高立冷冷道:“我现在还不想杀你,只因为我一向不喜欢在空着肚子时杀人。”



    麻锋盯着他,忽然跃起,一剑刺出。



    这一剑快而准,准而狠。



    这正是准确而致命的剑法,但却已不是他通常所用的剑法,已违背了他杀人的原则。



    他杀人一向很慢的。



    这一剑决不慢,剑光一闪,已刺向高立咽喉。



    高立坐着,坐在桌子后面,手放在桌下。



    他坐着没有动。



    可是他的枪突然间已从桌面下刺了出来。



    剑尖距离他的咽喉还有三寸。



    他没有动。



    他的枪已刺入了麻锋下腹——



    麻锋在动。



    他整个人都像是在慢慢地收缩,枯萎。



    他看着高立,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和疑惑,喘息着道:“你……你真的杀了我。”



    高立道:“我说过,我要杀你。”



    麻锋道:“你本来绝对杀不了我的。”



    高立道:“但现在我已杀了你。”



    麻锋道:“我……我不信。”



    高立道:“你非相信不可。”



    麻锋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喉头的肌肉也已僵硬。



    高立道:“我本来也没有杀你的把握,但现在已有了。现在我随时可以再杀你一次。”



    麻锋喉咙里“格格”响个不停,仿佛在问:“为什么?”



    高立缓缓道:“因为我还有个朋友——一个好朋友。”



    麻锋的瞳孔突然散了,终于长长吐了口气。



    然后他的人就像是个泄了气的球,突然变成了空的,突然干瘪。



    他没有朋友。



    他什么都没有。



    高立伸开了双臂,双双已扑入他怀里。



    他们互相拥抱着,所有的灾难和不幸都已成过去。



    经过了这么样一次考验后,他们的情感无疑会变得更深厚、更真挚。



    他们已完全互相倚赖,互相信任,世上已没有什么事再能分开他们。



    只可惜这并不是我们这故事的结束。



    事实上,这故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高立长长吐出口气,现在他终于已完全了解秋凤梧的意思。



    至少他自己认为已完全了解。


    秋凤梧道:“换句简单的话说,使用孔雀翎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救命,所以……”



    他握紧高立的手,慢慢地接着道:“所以我要你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时,决不要用它。”


    他已握紧秋凤梧的手,一字字道:“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时,我决不用它。”


    现在孔雀翎已在他手里。


    每间屋子里通常都有把最舒服的椅子,这把椅子通常是属于男主人的。

    现在麻锋的性命也无异己被他捏在手里。



    他已没什么可担心的,应该担心的人是麻锋。

    其实他并不能真正了解秋凤梧的意思,他忽又发现自己的意思与秋凤梧已有距离。



    但是他不愿承认。

    第七章 故人情重 (第3/3页)


    高立点点头。

    无论用什么姿势站着,都决不会有坐着舒服。



    麻锋盯着她,又问道:“你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双双道:“不知道。”


    麻锋道:“他会不会回来?”



    双双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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