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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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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景阳心中有些极细微的窘迫,回过身去,却见谢华琅手中捏着那只白瓷杯,细细品内中茶。



    时下女郎颇爱珠饰,妆面鲜妍,正如牡丹荼蘼,自花钿至鹅黄,乃至于鬓角斜红,不一而足。

    春日里日光和煦,衣衫也单薄,她抬手时宽袖下滑,露出半截小臂,肌肤莹润,玉臂如酥。



    顾景阳克于礼教,偶然瞥见,旋即别开了眼。



    谢华琅却不曾注意此事,她的目光,正被东侧安放着的一柄剑吸引了。


    毕竟是客人,不好冒昧,她先问了主人:“我能过去看看吗?”



    顾景阳并未起身,只道:“去吧。”

    “无论有多好,到你嘴里,也只能是尚可,”谢华琅还记得他先前点评自己之事,闻言莞尔:“怎么没有佩玉?”



    《礼记》讲: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绶,大夫佩水苍玉而纯组绶,世子佩瑜玉而綦织绶,士佩瓀玟而缊组绶。



    谢华琅之父谢偃官至中书令,位同宰辅,金章紫绶,按制佩山玄玉,叔父谢令官至国子监祭酒,银印青绶,按制佩水苍玉。



    以玉比德,时下上至公卿,下至黎庶,但凡力有所逮,少有不佩玉的,便是谢华琅,也有几盒子玉佩吊坠在,用以压衣,或搭配裙装。



    “都是外物,”顾景阳淡淡道:“有或者没有,都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谢华琅解下腰间玉佩,系在剑首,轻声道:“人终究是跳不出世人圈子的,那有些规矩,还是得守。”



    顾景阳微露笑意:“倒也有些歪理。”



    “想夸赞我便直言夸赞,偏要说是歪理,”谢华琅将那柄剑放回原处,又到他身侧坐下:“你怎么这样嘴硬?”



    顾景阳垂下眼睫,为她续杯,道:“喝茶。”



    谢华琅忍俊不禁,端起饮了一口便搁下,手托着腮,双目盯着他看。



    顾景阳被她看的不自在,抬眼回望道:“你看什么?”



    谢华琅笑道:“看道长你呀。”



    顾景阳别开视线,道:“看我做什么。”



    谢华琅莞尔道:“看道长是怎么假正经的。”



    顾景阳道:“你好好说话。”



    “好好好,我不笑你了还不行嘛,”谢华琅能屈能伸,顺势转了话头,笑问道:“道长,你贵庚多少了?”



    她正值碧玉年华,青春妙龄,窗外的阳光隐约透入,面颊光洁如玉,半分瑕疵也没有。



    顾景阳静静看她半晌,心中感怀,忽然生出几分伤惘来。



    “枝枝。”



    轻轻唤了她一声,他手掌前伸,握住了她的手:“我今年三十有六了。而你,还正年少。”



    他的掌心温热,倒同他清冷疏离的外表截然不同。



    谢华琅微微笑了,回握住他手掌,引着去抚摸自己面颊,温声道:“正好比我大二十岁。”



    “枝枝。倘若,倘若……”



    顾景阳生性坚韧,处事果决,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知晓何为忐忑,也是第一次,踌躇不前,心生犹疑。



    他静静看着她,目光隐约颤动,顿了半晌,方才道:“倘若你现在后悔,想要离去,都还来得及。”



    谢华琅低声问他:“你想让我走吗?”



    顾景阳垂眼不语,难以开口。



    若是别的时候,谢华琅必然不会逼问,但说到此处,却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道长,”她握住他手掌,叫那温热掌心贴近自己面颊,又一次低声问道:“我想听你的心里话,想让我走,还是不想?”



    顾景阳眼睫低垂,随即又抬起,心中万千踌躇。



    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逼到这等狼狈境地的时候,更没有想到,将自己逼到这等境地的,居然是一个十六岁的年轻女郎。



    谢华琅见他不语,倒不强求,松开他手,道:“你不说话,我就当是拒绝了。”



    她站起身,意欲离去时,衣袖却被他拉住了。



    谢华琅背对他停住,唇角忍不住上翘,不知怎么,便想起她年幼时坐在父亲怀里,第一次见长安夜空遍布烟花时的场景了。



    那夜烟花漫天,绚烂明艳,不可方物,是年幼的她所曾见到的最美的风景,多少年之后,仍旧难以望怀。



    “道长,”她道:“什么都不肯说的人是你,现在不许我走的人也是你,你可真难伺候。”



    “枝枝。”顾景阳跪坐起身,扯住她衣袖,挽留道:“不要走。”



    谢华琅忍笑,却不肯松口,反问道:“为什么不要我走?”



    “枝枝,我的心意,你该明白的,”他静默片刻,语气里添了几分近乎青涩的为难,低声道:“已经把我逼到这等境地,就不要再叫我……”



    谢华琅回过身去看他,眼睛里满盈笑意,也不言语,只如此对着他看。



    顾景阳从没有见过这样明亮的目光,同她对视良久,终于别过脸去,温柔的唤了一声:“枝枝。”



    谢华琅在他身畔坐下,用肩膀蹭他一下,低声笑道:“只是说一句话,真的有这么难吗?”



    顾景阳道:“太过轻浮,于礼不合。”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华琅不意他是这样想的,一低头,侧过脸去,盯着他道:“我说的时候,你明明很喜欢呀。”



    “你转回去。”顾景阳别过头去,轻声道:“哪有这么看人的。”



    谢华琅乖乖的坐了回去,又去扯他宽袖,道:“九郎,你看看我。快点!”



    顾景阳便侧过头去看她,道:“你又怎么了?”



    谢华琅却凑过去唇,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啾”的一声。



    顾景阳身体微僵,抬手按住被她亲过的地方,怔了会儿,正待说话,却被谢华琅先自打断了。



    “道长,你又要假正经了!”



    她认真道:“我方才亲的那么慢,你完全能躲开的。”



    被她亲吻过的地方,似乎已经烫起来了,顾景阳手指仍旧留在那处,道:“我只是,只是……”



    谢华琅慢悠悠道:“你只是不想躲。”



    顾景阳眼睑低垂,不再言语。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谢华琅坐起身,凑到他耳畔去,低声道:“你就是喜欢我。”



    顾景阳微生恼意,抬眼看她,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谢华琅被他这回应惹得笑了,抱住他手臂,笑问道:“道长,我都亲了你两回了,你什么时候也亲亲我?”



    顾景阳惯来矜雅自持,方才被她逼得急了,才说了那么句话,深以为羞,此刻怎么可能会首肯,别过脸去,不理人了。



    “道长,你这人怎么这样?”谢华琅道:“嘴上自诩端方知礼,却连礼尚往来都不明白。”



    顾景阳道:“礼尚往来不是这么用的。”



    “你管我怎么用呢。”谢华琅摇他手臂,催促道:“亲亲我嘛!”



    “枝枝。”顾景阳微有窘迫,低声道:“不要胡闹。”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谢华琅想了想,便自袖中取了帕子,系在眼前,挡住了视线:“现在我看不见了,总可以亲了吧?”



    白帕遮住了她双目,也叫她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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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物谢家是不缺的,子弟争气,起码还能富贵三代,女儿即便是嫁的低了,也有兄长可以依靠,不至于被人欺负。



    “罢了罢了,”卢氏也想得开,笑道:“门第差些便差些,你喜欢最重要。”


    “高门子弟,哪有身边没人的?”卢氏应了,又低声道:“门第是不是差了些?”



    “阿娘,”谢华琅坚持道:“我喜欢嘛。”


    “嗳。”衡嘉忙不迭应了声,悄悄将额头汗珠拭去,退了出去。


    她也颇爱艳色,衣裙华美,然而面上却素净,除去黛眉唇脂,便再没有其余妆饰,十指纤如玉,连蔻丹都没有涂。


    谢华琅“噗嗤”一声笑了,手指捏住那只白瓷盏摩挲几下,却没有再饮,觉得外间风略微有些大,便站起身来,将自己斜对面的窗扉合上了。

    谢华琅将空了的白瓷杯轻轻搁下,道:“道长,我的手比我的脸还好看吗?”



    顾景阳为她续杯:“你不说话的时候,最好看。”

    “去,”卢氏瞪她一眼,嗔道:“哪有闺阁女郎这么说话的?”



    “反正我就是中意他,”谢华琅拉着母亲衣袖,央求道:“阿爹既然不欲将我别嫁,阿娘便先跟他吹吹风,叫他有个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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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华琅莞尔,悄悄道:“我每见他那情状,便爱的不得了。”

    剑有百兵之君的美称,因起源于黄帝时代,又称百兵之祖。



    谢华琅精于骑射,然而技击之道,却未曾涉猎过,倒是家中几位兄长,颇擅此道,父亲、叔父与兄长几人,每每也佩剑为饰。



    那把剑便被安置于架上,并无装饰,谢华琅上前执起,拔剑出鞘,便见寒气四溢,光华内敛,剑刃清冽如冰,清晰倒映出她的双目。


    心神一凛,她归剑入鞘,由衷赞道:“好剑。”



    顾景阳道:“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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