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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海上争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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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有种直觉,福公号不只与你们许家有关系,跟我们药家也有牵连。那条沉船,隐藏的不只是历史,我必须得在场。”



    “是啊,现在老朝奉的势力风雨飘摇,福公号恐怕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拿到那十件柴瓷,老朝奉还有机会号令群雄,若再失手,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搞定福公号,回去之后就可以直接把老朝奉揪出来!”

    打捞08号从上海出发,船上除了船员之外,还有我、药不是、方震、沈云琛和戴海燕,再就是一位水下考古专业的教授,叫林川,以及一名专业的潜水员。



    方震能同行,让我安心不少。不知道这家伙的具体职务是什么,但他总是能充当各种协调员的角色,下到绍兴公安局,上到交通部和海军,没有他不能协调的部门。这次出海他能跟来,代表了有关部门的某种意志,至于是和什么有关的部门、哪种意志,我就真不知道了。



    戴海燕是当初我答应好了的,不过沈云琛居然也跟来了,倒真出乎我的意料。海上条件艰苦,我本来不赞同老太太亲自舟车劳顿,沈云琛却笑眯眯地打开一个紫檀色的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一摞木板。这摞木板都是乌木制成,一套十二份。


    我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戴海燕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呀,牵星板!”我这才知道,这就是古人用来牵星定位的牵星板。



    她淘来的这一套板子品相保存十分完好,上面的望准、分度、刻字都清晰得很,板子上下都留有一处微微凹下去的痕迹,这是测量时牵线留下的压痕。背面写着“大清雍正年制”以及“泉州”等字样,一看便知是雍正年间闽商的用具。

    我一阵苦笑,三言两语,这老太太又转到商业运作上去了,怪不得她非要跟来,原来真正的用意在这儿呢。



    这套板子我还没焐热乎,立刻被戴海燕给收走了,她说难得有实物,可以借机研究一下用法。这姑娘上船以后,一直没怎么和人来往,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舱室内,要么就是独自站在船头,高举着板子不知在鼓捣什么。大家开始觉得奇怪,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如果我是一男的,你们就见怪不怪了对吧?”戴海燕有一次问我。我连忙说:“怎么会?”戴海燕耸耸肩:“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好像科研工作必须是男性干才正常似的。”



    她指的是林川教授。林川教授是专门研究水下考古的,按照规定,这次出海考察只有他才有资格带队。虽然这船上五脉的人不少,但说起水下考古,人家才是专家。



    林川教授跟黄克武很熟,这次也是受其所托,当然他自己也十分感兴趣。要知道,沉船里藏的可是柴窑瓷器,而且有十件!“柴窑”这两个字,玩古董无论谁听了,都会为之疯狂。



    林川教授是苏州人,长得有点像老太太,慈眉善目,说话也是轻言细语,不凑近不大容易能听到。但他的资历可不浅,六十年代开始就研究水下考古,是国内少数几个懂行的,先后对十几条古沉船进行探索打捞,经验丰富。



    “小许,你知道吗?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统计,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还没被发现的古沉船,至少有三百万条。这是个什么概念?人类有明确历史记载才五千年,等于每年要沉没六百艘,平均一天两艘,跟下饺子差不多了。光咱们的沿海和东南亚地区,中国沉船少说就有三千多条。这是何其丰富的一个宝藏库。如果不好好搞,可就全让外国人把便宜占去了。”



    林川教授一见面,就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连串数字,特别认真。我国的水下考古长期不受重视,想必他也是寂寞太久,这回难得有人愿意出资出海考察,老头可高兴了。我挺喜欢他这个人,感觉是那种单纯的学人,没什么心机。



    同船的还有一名潜水员,是林教授的老搭档,负责对沉船进行海底勘察。他叫钟山,沉默寡言,跟我没啥话题可聊,但据林教授说,他的技术没的挑,经验丰富,考察沉船是个极其危险的活儿,非他莫属。



    这是我们这次考察的全部班底,说实话,薄弱了点。不过这已经是在有限时间内能争取到的最多资源了。



    我们这条船从上海出发,一直向着东南方向前进。我们的目标,在两百多海里之外的广袤东海之中。为了防止老旧轮机出问题,打捞08号的航速并不快。船长告诉我们,抵达预定海域大约要花两天的时间。



    五件万历人物青花罐提供的坐标是这样的:“鸡笼开洋用甲卯针六更,北辰星十一指半平水,华盖星一指平水,西边看狮子星一指半。”戴海燕给我解释过,鸡笼是基隆,甲卯指东北方,六更是十二个小时。当北辰、华盖、狮子三星与海平面的夹角分别是十一指、一指和一指半时,所在之处就是沉船之地。剩下的,就是三角函数和现代经纬度的换算了。



    虽然少掉了一个坐标,戴海燕还是推算出了一个大概范围。福公号沉船地点的大概位置,是在北纬25度44分,东经123度28分,没法更详细了。戴海燕告诉我,可能沉船的海域非常宽广,粗略估计得有七万平方公里。这么一条小船开过去,只能一点一点搜。



    更麻烦的是,这片海域紧邻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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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从前出过海没有?”我问。



    “没有。我一直尽量避免坐船,尤其是海船。我总觉得一到海上,就失去了对周围事物的控制,是好是坏,听天由命。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药不是试图解释自己的窘态。


    我笑眯眯地拍了拍脑袋,说我这是天赋异禀。这我可是一点没吹牛,从小我就不怕摇摆和旋转,能自己原地转上二三十圈,然后走路还是一条直线。若不是家里出了变故,我的体质够格去当飞行员。



    听到这话,药不是“哼”了一声,努力抿住嘴唇,估计胃里又开始翻腾。


    归根到底,还是这家伙的控制欲太强了,难怪高兴受不了他。我反问道:“那你这次干吗勉强跟过来?这不自己找罪受吗?”


    我信心十足地说道。话音刚落,一阵带着腥味的海风轻吹,把海面吹起一片片白色褶皱,有如野马在原野上奔驰时飘起的鬃毛。只有在这个时候,大海才会变得生动起来。我把胳膊搭在栏杆上,身体朝前弯去,和他并肩而立。我们俩就这么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海平线。碧蓝的天空和深蓝海面在那里交汇,我们的目的地,应该就在那条线上的某一个点。


    换句话说,这次出海,我们只能进行沉船的定位和船内打捞工作,想把福公号整体捞起来,是绝无可能的。对此我挺无奈,不过这已是在仓促时间内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因为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日本人的考察船也已出海,再拖延下去就会被他们捷足先登。

    我们的船是两天前出海的。这是一条船龄超过二十五年的老船,隶属于交通运输部上海打捞局。本来刘局与黄克武想调配一艘五千吨级的拖轮,但有关部门认为现阶段资料太少,水文不明,派遣大船有点浪费,最后只批了这么一条又老又小的船。



    这条船的编号是打捞08号,吨位只有一千吨,巡航航速二十节,最高航速二十五节。它的分类属于海事打捞船,但并不具备打捞功能,因为没有大型起吊设备,只在舰尾设置了一个抓斗。潜水配套设备在船上有那么几套,但不能进行水下电焊和水下切割作业。船上最值钱的一台设备,是瑞典产的海底主动声呐探测仪,用来搜寻沉船残骸。

    药不是脸色惨白地扶着船舷边的栏杆,身子随着船身轻轻摇摆。我从他身后走过来,递去一瓶水和一粒晕船药,拍拍他的肩膀。药不是一言不发地把药接过去,和水吞下。昨天晚上这条船摇晃得很厉害,他是吐得最惨的一个。



    “实在撑不住就先回舱室吧,躺着能感觉好点。”我说。药不是看了我一眼,有些不甘心:“你怎么不晕船?以前出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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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天气状况非常好,天空几乎一丝云都没有。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射在海面上。这一片深蓝色的辽阔海域波光粼粼,宛如海底隐藏着无数的珍宝,可以任君采撷。可惜的是,无论朝什么方向看过去,都是完全一样的风景。初看时令人兴奋、雀跃,可时间一长,会让人产生视觉疲劳,仿佛这个世界永远是这样,再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清代海禁严格,顺治、康熙两朝均实行南洋禁海令,片帆不准入海。到了雍正一朝,才废除此令,开放四个通商口岸,远洋贸易有了一个小小的回升,可到了乾隆登基,又彻底闭关,一闭就闭到了鸦片战争。这套牵星板,应该就是雍正废除南洋禁海令后,闽商为出海所制,十分有意义,它象征着中国古代最后一次拥抱海洋。



    这套板子的价值,可不简单。它一整套均由乌木制成,打磨得光滑如镜,表皮呈黄褐色,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乌木又叫阴沉木,其实是木材在特定环境下碳化如石了。乌木材质紧实坚硬,不惧海风侵蚀,是充当航海仪器最好的材料。古董行有句话:“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可见其珍贵。这套乌木牵星板大小有十二块,可真是下了血本——不过话说回来,大洋风险重重,谁也不会在导航仪器上省钱。



    清代航海技术衰退很厉害,到了近代,西方仪器纷纷进入中国。牵星技术逐渐失传,这牵星板流传下来的很少,在市面上十分罕见。也只有沈云琛这种青字门大佬,精通木器,才有门路弄来这么一套东西。


    打捞08号上有现代导航设备,比牵星板要精确得多。不过毕竟坐标以古法写就,若能以古板作为验证,会更加准确。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我向沈云琛道谢,她笑道:“佛头案、《清明上河图》,两件大事我都没帮上你什么忙,这次若再没什么表示,以后真没脸去见刘老爷子了。”说到这里她眼珠一转,兴致更加高涨,“再说这沉船藏宝,是多好的话题啊。聂卫平在中日围棋擂台赛连胜七场,全国人民都开始学下围棋。倘若这次咱们满载而归,说不定全国人民都开始玩古董了呢。到时候咱们也拍部惊险电影,学《少林寺》,给中华鉴古学会宣传宣传,对发展将会是极大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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