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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流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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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信……”朱奇挺着大红眼睛点头道,“这明明是学鬼才对。”



    “管他什么鬼……至少……馆主敢正视这件事了。”书左呆看着范画时点头道,“是过去还是算了,那道到底是真的道还是谬的道,快给馆主一个结局吧,她一定很煎熬。”

    “啊啊,他们商量完了……先别说了。”



    顺着朱奇的话,范牙也就此起身,行至题板前,与众人朗然道。



    “吴孰子与檀缨都认为,此谈事关数理基源,理应开诚布公。


    “故,开谈前,先叙此题,以定基调。”



    范牙话罢,便照着题板说道:

    众人听过此三问,脑中的思索确也如书左所言,这似乎根本就不是数理问题,简单到觉得自己根本没看懂题。



    似也正是为了这个困惑,范画时才加上了“无问世间常理,只看数理之道”这层假设。



    若以常理直觉解之,这三问当真随便拎个小孩,一眼也便解了。



    唯有执拗于纯粹的数学,才能看出端倪。



    其中,第一问出自《庄子》。



    庄子的原话是: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他认为,随便找根棍子,每天削它一半,永远也削不完。



    显然,在庄子的理解中,物质与时空是无限可分的,这根本不是个问题。



    但对范画时所在的数学世界来说,这是个非常大的问题。



    无限无限长的时间过后,这根无限无限短的棍子,到底是还存在,还是不存在?



    第二问,狡兔追龟,兔子虽然在接近,但乌龟也在前行。



    兔子每达到乌龟前一瞬所在的位置,乌龟便已在下一瞬的位置了。



    如此一瞬一瞬又一瞬,这个过程便也化为了无限瞬。



    如此算来,兔子若能追到乌龟,那无限便是可达的,无限便也不是无限了。



    可若认定那无限不可达,兔子明明又比乌龟快,它若永远无法追上乌龟,那数学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这对常人来说不是问题,兔子一定是能追到乌龟的。



    只有在“无问世间常理,只看数理之道”的前提下,对范画时与吴孰子这样的人而言,才算是个问题。



    最后一问,离弦之失。



    弓箭行进时,以它瞬间所移动的距离,除以它瞬间所度过的时间,能否得出它在这一瞬间的速度?



    这一次,范画时没再问最小的最小,到底是多少。



    而是问最小与最小之商,是否存在。



    结合前两问,她同时也在问:0/0是否存在。



    对很多人来说,这样的三道问题,根本不是问题,是个根本不值得去思考的问题,是个思考了也没有结果的问题。



    但对范画时来说,此便是她的天问了。



    而对檀缨来说,此也应为天问。



    与韩孙的“绕日而行,谁人驱之”不同。



    这是只属于极少数人的天问。



    却是终将影响所有人的天问。



    范牙沉静片刻,似是在留给听众足够时间思考后,方才念出了檀缨的答桉:



    “檀缨解之如下:



    “此三问,实为一问——无穷小是否为0?



    “答:其非0,且尚无名状。



    “便如天道,其存,却不可尽知。



    “但这并不影响我等求学立说。



    “没人知道天道在哪里,终点在哪里,但我们不是一直在前进么?



    “碰到一块踢不开的石头,我们就要死在那里么?



    “不必的,我们只需要尽可能地描述这块石头的形状,让后人不被绊倒,并尽可能地利用它就是了。



    “至于无穷小,它虽不可理喻,我们却可以定义它的极限为0,并以此融入计算,想必你早已发现那结果是多么的美妙了。



    “就让我们暂且拿起这块石头,而不去管它是怎么来的吧。



    “至于那块石头究竟是什么形状,到底何为‘极限’。



    “我愿用一生的时间,与你共同定义。



    “……咳……就到这里了。”



    范牙说到最后,只勐咳着怒瞪檀缨。



    逆徒!



    你这也算是解答?



    狗屁不通!



    尤其这这最后一句,你给她爷爷我说清楚什么意思!



    不止是范牙,馆里墨客们听得也是同仇敌忾。



    馆主的问题,好歹还有些问题的样子。



    你这解答,这他娘的根本就是情书了!



    这有半点数理的影子么?!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



    范画时听闻此答,竟缓缓睁大了双眼,微张着嘴,似是听到了什么醍醐灌顶的事情。



    旁人并不可知,对她而言,这个问题原来早已不是数理问题。



    “绕过去?”她痴痴问道,“可以这样的么?”



    “绕过去。”檀缨颔首答道,“只能这样的啊。”



    “那你所说的‘极限’呢?它可以被数理定义么?”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你画的那些曲线就可以定义。”



    “它叫流线。”范画时双目一红,双手捂向面颊:“那是我撕烂的《流算》……”



    “无碍了。”檀缨柔声笑道,“我已经拼回来了,你也快捡回来吧。”



    笑过之后,他又痴了。



    它原来叫流算。



    比我想象中的那个名为“微积分”的称谓要美得多。



    好了,再没有什么微积分了。



    这辈子我说什么都只认流算。



    另一侧,范画时也闭目点头,再不做声,



    她似也在遵从檀缨的话,将那一缕缕散乱的《流算》拾回。



    然而就在此端坐之间,范牙却是一怔。



    “道……在回来……还可以回来的?”范牙瞠目惊道,“悖谬已解?!”



    

    女书左与朱奇,此时也正靠在一起。



    书左紧张地掐着朱奇的胳膊,朱奇则还沉浸在刚刚学鬼爆气的画面感中。


    此外,秦地的墨者所擅长的,多是工程方向的事务,数理与权政皆远逊于王畿总馆,说白了就是一群设计干活的工程师,并无科学家或政治家。



    故此时难免自矮一头,虽都心向馆主范画时,却也只能坐在外围。


    书左的手越掐越紧,一遍又一遍说道:“他……竟是檀子……竟如此年轻……如此俊气……我不信……我不信……”


    “我看馆主很舒适啊。”朱奇远远打量着范画时道,“馆主以前的静是装出来的,现在的静才是真的。”


    “好么,你不去西境谁去西境。”

    “这你都看得出来?”



    “哼,我每天观察馆主三个时辰的。”

    再外围,才是咸京墨馆的墨者,和正好在这里的访客。



    秦地墨家虽盛,但也只是分馆,听凭王畿总馆与巨子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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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吴孰子前来的诸多墨者与学博,约有十二三人,内中不知几人得道。

    “此题,有一前提,再是三问。



    “前提为:无问常理,只看数理。



    “一问: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终焉,其可存乎?


    “二问:狡兔追龟,兔近一分,龟进一毫,其能达乎?



    “三问:离弦之失,每瞬逾前,距瞬求商,其有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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