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陇上行(9)
只不过以他的出身、他的见识和认知,以及行为做派,眼下最怕的就是张行年纪小,脑子一热搞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这种例子古往今来到处都是……偏偏他这次又是彻底的跳船,现在全天下都说是他勾连张行卖了薛常雄整个河间大营,而且如今又做了治安内务总管这样的敏感职务,一千个一万个都只能靠着此人的。
所以,只想让张行能稳住。
而诸如黑副司命、崔二郎等人则是眼皮一跳,难掩诧异。
「便是齐而利之吗?」崔二郎继续来问。
「就是这个……一句空话而已。」张行坦诚以对。就是说,新朝代,包括新朝代里掌权的人,不管是皇帝还是圣人还是什么别的称呼,都要尽量公平代表天下各行各业,各地各层人的利……而朝廷的作用,第一个应该是尽量创造天下公利,让所有人尽量得利,第二个作用,则是尽量公平分配这
个利,让穷者劳者尽量得其利……换言之,朝廷本身应该是个水渠,取而分之,而不是个无底洞,取而自用,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周围人为之一肃。
走到一个路口,黑延远远看见一个青帝观,便拱拱手,自行去看了。
而崔二郎几人也都在县衙那里拱手告辞,继续在将陵城里乱窜。
张行也不再理会多余言语,只是踩着湿漉漉的青砖,带着泥印回到县衙离去……陈斌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位龙头不知何时便撤了护体真气,身上早已经湿漉漉的,脚底也是带着泥的。
过了两日,黑延先提出来,说是难得过来,事情又妥当,便想在货船准备妥当前东境河北各处都走一走,让张三郎不必顾虑他,张行当日无话可说。
随即,崔二郎也来寻张行告辞,不过说法就不一样,他明确告知张行,准备走一趟清河郡城和武城县,见一见大房和小房的当家人,劝劝他们交出名录和田宅表格。
态度是很好的,张行也无话可说。
便让对方去了。
不过,态度亲疏还是不一样。
黑延走得时候,张行带着一群头领,亲自送到城南十里的田埂上,顺便还将白沛熊等人一起送往般县见识一二,然后这才回来,而崔二郎那里只是陈斌一个人私下来送,倒是谢鸣鹤也不知道是不是带了公务在身,居然随从过来。
不说黑延白沛熊南下,只说崔氏几人带着谢鸣鹤潜行回到武城县,城外寻到自家接应车队,藏身气馁轻易入城,却不走前门,只来到占了小半个县城的大宅后侧门,径直赶着车进入,进了院子,关了门,方才出来。
随即,崔二郎便要二十六郎去招待谢鸣鹤住下,自己去寻长辈。
「且住。」谢鸣鹤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当场喊住对方。
「什么?」崔肃臣一时不解。
「这个东西……」谢鸣鹤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咱们那位陈公子让我给你的,也是张三郎首肯的,你拿去看看......只是草稿的草稿,远远没成,不要轻易外传,但确系是我们这位张龙头搜肠刮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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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些都需要循序渐进,需要见缝插针,还需要制度建设。」张行马上又给自己找补丁。逼迫所有少年人集中个百日,强制筑基,顺便学会写百十个字、数十几个数,这是必然的强硬措施……但谁都知道,学习识字这个事情是需要成本和功夫的,正脉修行也是极苦的,所以还得多做宣传,还得从用人制度上来走,文法官吏上要少恩荫、少举荐,多行科举,而且还要推崇科举,还要让科举公平起来,科目广泛起来,让天下人视学习识字为正途;类似的,要将修行品级和社会地位挂钩,凝丹以上自不必多说,尤其是凝丹以下的底层修为,你正脉三层和四层来做工,其实没什么两样,但就是要差两个钱,少一碗茶。」
听得张行这般务实,而且明显是跟之前的所谓施政纲领是联结的,陈斌立即松了口气。
「至于说约而束之,便是说这些世族毛病的……其实,真的见多了,我对世族反而有了些新想法,觉得确实不该一概而论。尤其是眼下,关陇的世族跟南陈、东齐故地的世族是一回事吗?为什么大家厌恶关陇世族?是因为他们居其位、得其利,而不能担其责、受其垢,甚至视他人为草芥。最明显的便是关陇世族中最大的曹氏皇族了,都懒得说了.....反过来说,现在南陈、东齐的世族根本没有权在手,只能享受一点富贵,便也不好多做苛刻,只要他们按照富贵生活缴纳足够的赋税,确保他们不多占多拿就行了,还能指望什么?」
崔二郎几人只是认真来听,便是崔二十六、二十七两个道旁家狗也都没撒欢,只竖着耳朵来听。
没办法,他倒不是在意张行打压什么世族如何的……河北世族关他屁事?他之前不照样帮薛常雄对付河北人?
听得认真的,其实还有崔二郎和崔二十六、二十七,而若说二十六、二十七此时心里只是因为对方说到东齐故地世族没有享受政治特权不需要负责什么的稍有放松,那崔二郎就格外认真了。
旁边的几个人都是有文化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指导思想,但也都懂那个意思,只不过如陈斌这般层次的内里之人,早早晓得并参与讨论那份施政纲领,不会惊讶罢了。
他听完以后,难得主动提醒:「若是这般,敢问张龙头,齐而利之是不是就是指这个以利诱导的意思呢?」
「不是。」张行摇头以对。「齐而利之是我一直在想的一个东西,可能只是海市蜃楼,但也可能是我们黜龙帮到底能不能成事的关键……我之前活了这些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两年造反,造反是因为种种不公,是因为眼见诸事不平,心里也不平,所谓物不平则鸣,人不平则反,如此而已……但造反之后,第一时间便觉得既然造反,总不能比暴魏更差,所以总想找一个说法,让事情能走得通、过得去……这个说法不出来,是不敢喊什么新制、新朝的。」
张行脱口而对,
大言不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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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耕田做工;类似的,就好像尽量教导这些孩子去识字算术,人人都能读书,晓得些道理了,自然陋习就少了。」」
但话至此处,张大龙头反而明显有些黯然:「我一开始怒气冲冲,想的是,若是真反了,便该砸坏这个天下的,或者说,只为穷人发声,只为农夫之利......但是后来发现不对,因为这样的话,连造反都造不起来,军队都编制不成.....没有豪强,没有士族,没有官僚,没有商人,仅靠农人,哪来的力量?。
「而且越是往后经历越发现,真想维护这些穷人农夫的利,就越要维持总体的稳定和社会的运作,然后就自然而然的会有各个层级,总不可能回到青帝爷时期百族争鸣时大家共分一捧粟的情况,那是穷的,不是真公平.....
「所以,便也要照顾其他人的利,官的利、富人的利……
「但何其难呢?官有权在手总要欺压民,富人钱财在手总要继续扩大产业压榨穷人……这就是所谓的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所以说,这些总归都暂时只是一句空话,尽力而为罢了!赶鸭子上架的时候喊出来也无妨的那种……反正看看这天下,乱糟糟的一片,暂时也没几个能说出来比这更像样话的,也就勉强留下了这个说法,但还没有写清楚。」
崔二郎沉默不语,陈斌也沉默不言,黑延同样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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