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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风雨行(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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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斩将夺旗嘛,将旗被卷,委实难堪。



    但这还不算最难堪的,或者说难堪也就罢了,毕竟……原来,“司马”将旗被拔出来之后,那黜龙贼大将并未直接弃地或卷走,反而是手持大旗,高高举起,然后纵马向前,身后那些突破后卫跟上的黜龙贼精锐也都纷纷尾随,居然顺着禁军之前进军的道路反向奔驰而去。

    远远望去,仿佛雨水中有一根连结天地的横线,正在推着那面“黜”字大旗向自己压来。



    司马七郎登时明了,由于自己的错误应对以及对方的强大,自己这支部队凶多吉少了。



    “传令下去!”


    一刻钟后,司马进达几乎是单骑寻到了队伍中被隔在官道南侧的另一位郎将。“不要顺着大路往回走,全都往西南走,去原定战场范圩子找何将军也好,去范圩子西南找左仆射也好,总之要汇合其他兵马,能带走多少人是多少人!”



    说完,亲自招呼了几队人,便开始带领这些人往西南而去。

    “七将军。”司马德克扶着腰中长剑似笑非笑。“听人说你六千人被几百骑打崩了?以至于扔下一半人就逃了?黜龙贼何时这般能战?”



    司马进达没有理会对方嘲讽,倒是一五一十将战败经过讲述了一遍。



    司马德克听到一半,便收起笑意,也变得严肃起来:“三百骑,全都是奇经高手?张贼本人亲自督大阵在后?”



    “是。”



    “那倒败的不冤。”司马德克眯起眼睛,扭头去看身侧的部队行列。“张贼本阵有大概多少个营?”



    “七八个……不好说,十来个也说不定。”



    “雄伯南在不在?”



    “没见到。”



    “这倒是有些怪了。”



    “雄伯南?他此时直接去淝水西面监视东都或吐万老将军也是寻常吧?”



    “本将不是说这个。”司马德克叹了口气。“而是说,可惜七将军没有去见何稀将军。”



    “何稀怎么回事?也败退了吗?”



    “恰恰相反。”司马德克认真作答。“何稀那里又遭遇了贼军五六个营的猛扑,而且其中明显有张贼的心腹部众,三个姓贾的、两个姓翟的头领全都到了……领头抓总的也是熟人,徐师仁你还记得吧?那个偷了家人回到鲁郡的鲁郡大侠。但这么多贼人,居然都拿何将军不下。”



    “一万对九千?”司马进达想了一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援兵到了,兵力差距不大,而且何稀有工事阵地?”



    “对。”司马德克点点头,顺便努嘴示意。“淮北的村寨都是圩子,自带工事的。”



    司马进达扭头看了看带着壕沟和土垒的小村子,摇摇头,也叹了口气:“那也很了不起了。”



    “可还是不知道是不是贼军故意示弱,引诱我们过去。”司马德克提出了看法。“七将军怎么看?”



    司马进达坐在那里,身上的护体真气一开始见面时还在,到现在则不知何时已经散掉,其人抬头望了望天,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片刻后却摇了摇头:“左仆射,不瞒你说,我从前几日开始就思虑过重,失了果断,今日作战,更显得失措……贼军做什么,我都在那里想缘故、做考量,反而失了敏锐。这一战,你尽管做决断,我和我剩余部属,任你驱驰。”



    听到这里,司马德克大喜过望,赶紧松开扶剑之手,上前按住对方肩膀,顺势就在石头上与对方并坐下来:“不瞒七将军,我觉得这一战还是有的打的……但现在,我们何妨就在这张圩子不动,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



    “不错。”司马德克朝身边人笑道。“贼军虽众,且超乎预料,但我已经联络了最近的崔(弘昇)将军,李将军(安远)、张将军(虔达)现在合兵一处,兵力更盛,也马上要到,咱们以援兵为限,若今日有援兵至,而何稀尚在守,不管黜龙贼是装的还是真的,哪怕是夜间也可以出兵反扑……若是援兵不至,而前方支撑不住,我们主动后撤,去汇集其他兵马,再做打算。”



    司马进达本想说对方过于想当然,尤其是对对方情报不足的情况下,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进退取舍什么的,也都无从谈起,就只能颔首:“左仆射思量妥当,我还是那句话,你尽管决断,我任你驱驰。”



    “何谈驱驰?”司马德克愈发大喜。“七将军且坐此地休整,军事我自为之。”



    随行大军就此停驻。



    另一边,预定的主战场处,也就是贾务根昨日不巧被包围的地点,唤作范圩子的地方,何稀带领自己手下一个郎将,加上牛方盛先行的援军,后来抵达的本部另一援军,合兵近万,果然是抵挡住了足足七营黜龙军。



    而且并非是虚假的阻挡,是实打实的拦住了黜龙军。



    原因嘛,不言自明。



    “兵不甚优,将不甚优,但到底算占优。”分战场战局已定,扔下追击部队匆匆抵达主战场的李定只是一扫,便蹙眉下了定论。“只是何公工事确实修的稳妥……一夜之间,缺乏建材,却依然反向起了三条壕沟,如今还占据了村庄……壕沟里是什么?”



    “是从地里割来的绿麦秆。”徐师仁迅速回报。“还撒了土……下着雨,军士披甲过去,打滑的厉害,倒下爬起来都难。”



    “还真是何公的手段……”李定明显有些无语。“村子呢?之前村子不是在大贾头领手里吗,我看还有壕沟跟土垒,为何全被禁军所占?”



    “算是我们中了计策。”徐师仁明显有些尴尬。“何公原本是围住这圩子不动,全力攻打在外围的贾闰士、翟宽两位头领,当时已经把小贾头领的阵地夺取过半,然后我们前四个营与禁军援兵正好一东一西抵达,我们便赶紧迎上,试图夺回阵地,结果何公立即趁势收缩兵力,转而与援军围攻圩子里的大贾头领,却专门露了个破绽,将南面让出了个缺口……”



    “何公还有这个临阵的才智?”李定有些发懵。“我怎么不记得?还是军中有哪个郎将出的主意?”



    “我觉得何公倒不是存心想如何,只是看上了村子的天然工事,想占据下来而已。”徐师仁有一说一。



    “确实。”李定愣了一下。“换成别的人,总该想着吃下大贾头领……从昨晚上便该想着吃了,也就是何公,从头到尾都在防。”



    徐师仁沉默片刻,复又来问:“李龙头,你既过来,眼下情形,可有指导?”



    “真要是打,不是不能打,但就这样也不错。”李定毫不迟疑给出答案。“伤亡少些,还能引来援军……如我所料不差,他们后方不远处必然还有一支兵马,犹豫要不要上前……反正这样耗着,最起码不会让后面的禁军跑了吧?”



    徐师仁点点头,立即会意……眼下这个局势怎么搞无所谓,只要两翼大包抄到位,局势就会抵定,非要说一些额外的关键因素,一个是包抄之后包住的禁军有多少,另一个是真要围歼时的战术速度。



    放下这个,徐师仁复又来问:“如此,那边不是说轻松获胜吗?如何只有龙头来此,首席又在何处?”



    “那边打的很利索,但好几千人……莫说好几千人,就是好几千头猪都得抓半日。”李定冷笑道。“但张首席倒不是去督众追溃去了,那边是徐大郎的看着,他跟雄天王、柴龙头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这边撤下来的伤员,外加一些避难的本地村民,反正后方得胜,而前方又听说僵持,便留在在那里存问风俗呢。”



    “这倒像是张首席的作为了。”徐师仁连番点头。



    而李定顿了一顿,主动来问:“徐大头领可有什么想法?可寻到破绽?”



    徐师仁苦笑一时:“破绽自然是有的,但哪个破绽不得试一试?”



    张行的确是在存问风俗。



    但风俗只问了一会功夫,他就遭遇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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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这些黜龙贼的骑兵继续顺着官道冲锋,司马进达初时不解,六千禁军原本是行军状态,军阵沿着道路铺设,这几十骑难道还想凿穿六千人的细长军阵不成?



    但很快,其人便意识到那黜龙贼大将要做什么,或者说已经看到对方在做什么了,复又目瞪口呆,继而惊恐起来。


    慌乱之下,一臂酸麻的司马进达扔下长兵,俯身单手抱马,也不恋战,便往一旁阵中逃去……他倒不是要就此避战,更不是堂堂成丹高手一下子就没了反抗能力,而是存了以主帅之身将对方诱入一旁田野地里的密集军阵中,好做围杀和反击。



    其人既抱马而走,离开官道,进入野地中后却才察觉,那黜龙贼大将居然没有跟来,扭头一看,对方居然弃了自己,继续向空虚的中军而去,而随行的其余骑兵也打开了最后几排后卫的防护,紧跟不舍。


    无他,他的“司马”将旗被人拔了出来。


    沿途禁军将士,根本不晓得后军发生了什么,只见到自家主帅大旗端端高举,然后一股骑兵护着大旗顺着进军的大路穿阵而过,几乎是人人躲避,就从官道分裂行军阵列,转到两侧田野。


    司马进达目瞪口呆,还想要做些什么,却不料,此时身后喊杀声大作,其人复又回头去看身后,却见到黜龙军那千余人的次锋已经杀到后军,正在发动冲锋,这还不算,而更远方的黜龙军大阵也都启动,却是离开了道路,踏着田野中的郁郁葱葱的麦秆,往自己这里铺陈而来。

    远远望去,宛若秋日麦浪被奔跑野兔分开一般流畅。



    稍有躲避不及者,试图查看者,皆被骑兵当场刺于道旁,恰如野兔蹬伏麦秆,也是进一步引发了恐慌与混乱。

    此人必是黜龙军大将!却居然掩了旗帜来做偷袭!



    若是被对方真气麻痹人的行动,再加上如此修为和武艺,今日岂不是要落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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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起真气军阵,但兵器一交,司马进达便意识到,对方最起码也是凝丹,说不得跟自己一样是成丹!

    这几乎相当于放弃了抵抗。



    但实际上,留下来也没用,全家被驱赶下了官道,阵型被从对方骑兵从腹心中间直接穿过,后卫先被突破又被咬住,现在黜龙军大队又要到来……倒不如说,这个时候放弃抵抗,鼓动逃窜,才是最明智也是最负责任的选择。



    中午时分,司马德克在距离预定战场,也就是范圩子西南面十里的一处小村子,唤作张圩子的地方,见到了司马进达。


    左仆射见到了右仆射。



    后者坐在路边一个石墩上,甲胄和罩袍上有些泥点,头盔倒放在一边,里面的衬垫已经完全湿透……此时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双目却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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