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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共克时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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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是要与官兵在秦岭动兵了。”



    “听闻裴乾佑去了趟洛阳,又回潼关了。”裴迪道,“上元夜,安庆绪于洛阳宫城大宴贼臣,致意求访乐工,欲效圣人的梨园盛况,打算把你我带到洛阳去,往后你抚琴作歌,我吹笛伴奏,献艺于胡羯。”

    裴迪听了,心中萧索,道:“长安近在咫尺,你我却被俘受辱。”



    王维那摩挲着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忽下定了决心,道:“倒不如死节罢了!”



    “摩诘。”裴迪忙拦住他,道:“你是信佛之人,岂可杀生?”


    “你一惯隐居避世无妨,我却不同,深受君恩,今若降贼,玷污了忠节,有何颜面存于当世?”



    “听我说。”裴迪递过一瓶药丸,低声道:“我素知你心意,特带了这药来,你服下后将有痢疾症状,称病不供职于燕贼便是。”

    “阿郎,小老儿有话要说。”



    “进来说。”



    “昨夜,有人从峣山那边翻进了辋川,想要见阿郎。小老儿便与他说,阿郎若肯见他,今夜就在阿郎种的那棵银杏树下会面。”



    王维心念一动,马上便猜到来的很可能是官军。



    可夜里如何见到对方呢?



    他思忖着,目光落在了手里的那瓶药上。



    “裴十,伱方才说这药服下之后会如何?”



    ~~



    开元十九年,王维的妻子崔氏离世,年仅三十一岁。



    王维这一生没有给她写过情诗、悼亡诗,唯独在那一年,亲自于南山之上种了一株银杏树。二十四年过去,银杏树已参天耸立,亭亭如盖。等到了秋天,银杏叶便会如彩蝶一般漫天飞扬。



    而在这个初春,只有一個丑陋的男人隐在银杏树后方的灌木林中,等待着王维。



    夜半三更,终于有人踩着地上的枯枝过来,走到了银杏树下,身影颀长消瘦,披着宽松的袍衫,仿佛老僧。他先是伸出手,轻轻抚摸了那笔直的树干,之后才环顾四看。



    “我到了,阁下请出来吧。”



    “还真是摩诘居士。”



    随着这句陇右口音浓重的话,那丑陋的男人才从灌木丛中出来,他很警惕,又问道:“先生是怎么出来的?”



    “我给守卫下了药,趁他们腹泻之际悄悄过来的。”王维回过头,道:“我见过你,是薛白身边的人?”



    “叫我老凉就好,是这样,我从雍丘来的,奉命支援长安。当然,不是我一个人来。”



    老凉转身指了指南边山的轮廓,恰可见一轮明月挂在山阙上,他继续道:“既是支援,自有兵马、辎重、粮草,可不能像我一样翻过峣山来。”



    “被堵在峣山外了?”



    “是。”



    王维遂沉思了起来,过了一会,问道:“你识字吗?”



    “识。”



    “我带了辋川的地图。”王维从袖中拿出图纸,展开在月光下,指点着,“我们在此处,冈岭,南边便是你来的深山。”



    “小人知道,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你竟知这首诗?”



    “我也喜欢诗。”老凉咧嘴笑道。



    王维继续道:“这一片虽没有贼兵,但山冈尽处峭壁陡立,兵马自是过不来。你可带人向西行,有片白石滩。”



    老凉道:“探过,那边有河,水流湍急,两边山谷不好翻,沿河走又越走越西,恐怕到不了关中。”



    王维笑着摇了摇头,道:“秦末,汉高祖与项羽约定,先入关中者王,汉高祖走的也是你这一条道,被堵在了峣关,他依张良之计,于峣山遍插旗帜,布下疑兵,然后‘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可知他从何处绕的?”



    “峣关可绕过去?”



    “到了白石滩,你莫沿河走,而找到一条汇入河的小溪,缘溪上山,有一泉名为‘金屑泉’,‘潆汀澹不流,金碧如可拾’,你观察那泉水是何处来的。”



    “何处来的水?”



    王维向后一指,道:“欹湖。”



    “可隔着一座山……”



    王维点点头,低声道:“湖水与金屑泉相通,换言之,水流穿山而过,自有天然洞穴。”



    老凉大喜,不由分说就拿了那地图,卷起来收好,想了想,又道:“这样一来,马匹、盔甲、粮草还是过不了?”



    “我不知兵,但你等若是分兵一支,绕后攻打峣关,前后夹击之,如何?”



    “好。”老凉领会,当即起身,又问道:“先生与我一道走吗?”



    王维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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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是他的至交好友,裴迪。



    两个贼兵往屋内看了一眼,见什么都没,推了裴迪一把,自便离开了,给他们老友叙旧的机会。大燕对这些声名远播的诗人还是很尊重的。


    自从他妻子死后,他便再未续弦纳妾,吃斋念佛,过着禅僧般的生活,加之三年前他母亲过世,他就一直在此守丧,而丧期才过,安禄山便叛乱了,甚至占据了他的辋川别业,近来正在收缴佃户的积粮。



    这天他正坐在居室内打坐,有两个贼兵带了一人来看他,他抬头一看,愣了一下,道:“裴十?你怎来了?”


    “我怎来了?自然也是被俘了。”裴迪入内,在王维面前盘膝坐下,道:“我近年一直隐居于终南山,数日前,不知为何有一支贼兵入山,占据了观庙,将我也擒了。”


    王维叹息着,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山,似想望见山另一边的长安。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他想到关中的惨状,又想象着洛阳城中叛军大肆宴饮的画面,叹息着便作了一首诗。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更朝天?”

    欹湖上的渔舟静静停泊着,柴扉空掩,偶尔可听到孩童嘤嘤的哭声。



    这里是辋川别业之中一个临湖村庄,王维的居室便在村后的山腰之上,所谓“南山北垞下,结宇临欹湖”,可他虽富有这片山水,住处中却是空空荡荡,除了茶台、经案、绳床,别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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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无雨,远山如黛,一片白云正在缓缓移动,山谷入口的古树上挂着风铃,偶尔才响起稀疏的铃声。

    王维悲然闭目,摇了摇头。



    裴迪合住他的手,正要继续开口,远处忽然响起呼喝声。



    “什么人?!”


    两人当即出了门,只见正在村中纳粮的叛军像是发现了什么,往南边的山林中赶了过去。



    一名老佃户趁着看守没注意,悄然往王维这边走了过来,到最后俯着腰小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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