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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芙蓉向脸两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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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辇的程远吱吱唔唔,如霜知道宫中有许多犯忌讳的地方,但她的性子,素来执意,程远只得答:“回禀娘娘,这里是景秀宫。”



    景秀宫?

    如霜冷冷道:“你再多说一句,本宫就立刻成全你一死。”



    程远吓得打了个哆嗦,如霜自顾自抬起头来,凝睇月色中沉沉的宫殿。b



    循例历代皇贵妃皆赐居清华殿,但临月入宫之初便居住在景秀宫,后来虽册为皇贵妃,但一直未曾搬离。自慕氏殒后,景秀宫再无人居住,皇帝亦下令不必洒扫,宫人更不会往此间随意走动,于是形同荒弃。


    如霜见垂华门上铜锁已经生了青绿色的铜锈,便道:“取钥匙来。”



    程远直惊出了一身冷汗:“娘娘!”

    步辇行得极快,她回过头去,景秀宫已经渐渐湮没在浓重的夜色里,月光朦胧,勾勒出连绵宫殿的轮廓,仿佛小山的影,一重重,叠叠幢幢在视线里。

    如霜轻声道:“你说的话,我已经都忘了。”晴妃像是舒了口气,呢喃道:“那就……那就……好……”眼角已经渗出晶莹的泪:“他待你……总归有他的真……”如霜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指尖冰凉,也不知是晴妃的手冷,还是自己的手发冷。晴妃却是朦胧无意识的辗转,话语模糊断续。



    御医终于传了来,请完脉后,如霜在偏殿召见,道:“前几日精神都还好,突然怎么就又病成这样。”御医道:“娘娘的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说句大不敬的话,就好比一块木头,中间早已经朽得空了,所以只能慢慢调养。”如霜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事已至此,只是无可奈何,看着晴妃用了药,沉沉睡去,方才回去。


    如霜心中奇怪,俯下身去握住她的手:“晴妃姐姐?”



    晴妃只是喘息:“我们姐妹一场……临月……那日我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夜已深了,宫中甬道为露水浸润,在月色下似水银铺就一般。如霜心思重重,却听内官们的脚步声惊起枝上的宿鸟,唧一声飞往月影深处去了。不觉抬头一望,只见宫墙深深,几株梧桐树高过墙头,枝叶疏疏,映着一钩秋月。这一带宫室规制极是宏伟,月色下只见一重重金色的兽脊,冷冷映着月色,四下寂然无声,连灯火都没有一星半点,格外叫人觉得疏冷凄静。如霜于是问:“这是什么地方?”


    心中像是被极细极薄的锯片划过,起先不觉得痛,然后猝不及明白过来,原来这里就是景秀宫。


    步辇徐徐自辇夫肩头降下,程远上来扶住她的手,苦愁眉脸:“娘娘,还是回去吧,更深露重,若是受了凉寒,奴婢可就罪该万死了。”

    高高的宫墙下,疏桐月影,这里竟然就是景秀宫。



    她吩咐:“住辇。”

    晴妃似是听见了,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只是喘息着,过了好半晌,仿佛缓过来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是……是……皇……皇贵妃……”



    如霜微微一怔,便含笑低首,轻声道:“姐姐也太糊涂了,病成这样也不让人知道。”晴妃微微摇了摇头,便闭上了眼睛,像是再没力气说话。如霜本以为她又已睡去,不想她挣扎着又睁开眼来,只是声音断断续续:“我怕是要先走了……那日……那日……我跟你说的话……你就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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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惊又喜,叫了声:“娘娘。”哽咽难语。如霜问:“怎么病成这样,也不传御医来?”那宫女拭着泪,道:“早就想传,可娘娘说是节下,怕皇上心里不痛快,只说自己平日就这样子,熬一熬就过去了。拦着不让人知道。”如霜便吩咐内官:“传我的话,开永济门传御医进来。”早有人答应着去了。灯下看去,榻上的晴妃秀眉半蹙,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如霜趋前,轻轻唤了声:“姐姐。”晴妃呻吟了一声,也不知听见了没有。过了许久,晴妃终于睁开眼睛,茫茫然看了她一眼。如霜又唤了声:“晴妃姐姐。”

    如霜蹙起眉头,程远急道:“娘娘,此时夜已深了,此宫封闭已久,还是待明日令人洒扫干净,娘娘再移驾前来。”



    如霜不语,程远直挺挺的跪在那里,道:“娘娘若是此刻要进去,程远也不敢拦阻,请娘娘三思。”



    如霜面无表情,只是凝视着檐角那一钩明月,月华清冷,照在森森的鸱吻之上,过得许久,方才从唇中吐出两个字:“回去。”


    程远只觉如蒙大赦,忙侍候她上辇。夜中风冷,吹得那梧桐枝叶漱漱有声,内官们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明暗,摇曳不明。如霜的衣袖亦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夜色中如黑色的蝶,展开硕大华丽的双翅。



    她想起适才晴妃的呓语,那些模糊的,支离破碎的字句,拼凑出她不愿意去想像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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