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地铁列车即将进站了。
“危险!”我站了起来。
他看见了什么?
1月5日
我去找叶萧。
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叶萧了,他和我是远房的亲戚,我现在都没搞清楚我们这个大家族里名目繁多的亲属称呼,所以我还是习惯直呼他的名字。他是知青子女,小时候寄居在我家里,一块儿玩大的,后来他上了北京的公安大学,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只偶尔通通电话罢了。据说这是因为他受到了某些特殊的技术训练,所以学习期间是与外界隔离的。昨天我见到了妈妈,她告诉我叶萧已经在几个月前回到了上海,在市公安局信息中心工作。
他现在和我一样,一个人居住,他租的房子不大,但很舒适,房间里最醒目的就是一台电脑。他身体瘦长,浓浓的眉毛,眼神咄咄逼人。但现在他有些局促不安,给我倒了些茶叶。我很奇怪,他是知道我从不喝茶水的。
“真的想知道的更多?”叶萧问我。
“求你了。我们从小一块儿玩大的,我从没求过你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轻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软盘,塞进了他的电脑:“算是我违反纪律了。”他打开了A盘里的文件,出现了一排文字和图片——
周子文男,20岁,大学生,12月5日,在寝室内用碎玻璃割破咽喉自杀身亡。
杨豪男,28岁,自由撰稿人,12月9日,在家里跳楼自杀身亡。
尤欣心女,24岁,网站编辑,12月13日,在公司厕所中服毒自杀身亡。
张可燃男,17岁,高中生,12月17日,在家中割腕自杀身亡。
林树男,22岁,待业,12月20日,在家中跳楼自杀身亡。
陆白男,28岁,公司职员,12月24日,在浦东滨江大道跳黄浦江自杀身亡。
钱晓晴女,21岁,大学生,12月28日,在学校教室上吊自杀,被及时发现后抢救过来,但精神已经错乱,神志不清,现在精神病院治疗。
丁虎男,40岁,外企主管,1月1日,跳下地铁站台,被进站的地铁列车轧死。
汪洋海男,30岁,国企职员,1月3日,独自在家故意打开煤气开关,煤气中毒身亡。
每个人的旁边附着一张死后的照片,有的惨不忍睹,有的却十分安详。当我看到林树和陆白的照片的时候,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今天下午我刚刚编辑好这些资料,已经上传给公安部了。这是最近一个季度以来,全市所有动机不明的自杀事件。”叶萧的语气却相当镇定。
“动机不明的自杀事件?”
“是的,所有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自杀的理由。自杀者,通常情况下是失恋、失业、家庭矛盾、学习压力、工作压力,或者经济上遭受了重大损失,比如股市里输光了家产等等。再一种极端就是畏罪自杀,总之是他们自以为已经活不下去了,死亡是最好的解脱。但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奇怪的自杀事件恰恰与之相反,他们的生活一切正常,有的人还活得有滋有味,死者的亲友也说不清他们为什么要自杀。而且时间非常集中,短短一个月,就有9人自杀了,这还不包括的确事出有因的自杀者,或者那些所谓的“原因”也不过只是他人的猜测。在过去的一年前,本市几乎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按这种趋势发展,很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自杀。”
“你认为这些自杀事件有内在联系吗?”
“非常有可能,但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据可靠的消息,最近几周,其他省市也有此类事件发生。”
“天哪,全国性的。那国外呢?”我立刻联想了出去。
“暂时还没有报道。”
“那么警方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线索吗?对了,不是有个女大学生没死吗,她那儿能问出什么?”
“没有线索,女大学生被救活以后,完全疯了,什么人都不认,非常严重的精神失常,精神病院的医生用尽了各种方法依然束手无策。”
“简直是匪夷所思。”
“虽然死者相互间都不认识,包括你的同学和同事,但据我们调查,他们生前都有一个特点——他们全都是网民。”
“真的吗?”我有些震惊。
“你可以注意到,他们的自杀,就像得了传染病一样,接二连三地,是那么相似,却什么原因都查不出。在生物界,这种传染病来源于细菌和病毒,我个人猜测,也许存在一种病毒,使人自杀的病毒。”叶萧说到“病毒”二字就加重了语气。
我有些懵了,难道真有这么可怕?我盯着电脑屏幕,那些死者的脸正对着我,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从这里面看到我自己。我又看了看叶萧,然后自言自语地念起了“病毒”。
病毒?
1月6日
今天我正好休息,电话铃突然响了,搅了我难得的一个懒觉。我拎起了听筒,却听不到声音,过了大约十几秒,电话那头出现了呼气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像蛇在吐着舌头的感觉,我越往那方面想就越毛骨悚然。难道是——还好,那头突然开始说话了,终止了我那无边无际的可怕想象。
“喂,你好,我是心理诊所的莫医生。”
莫医生,我睡得迷迷糊糊地,刚才又被他一吓,停顿了许久才想起了那个所谓的心理医生。
“哦,原来是你,刚才怎么回事,那种怪声音?”我希望他回答电话有毛病。
“对不起,吓着你了,那个嘛,也没什么,我是在考验你的意志。”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抖,也许在笑话我呢,或许根本就是一个恶作剧,真讨厌。
“拜托你下次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按照我给你订的治疗计划,你今天早上应该来诊所接受治疗了。”
“你给我订的治疗计划?我可没有说我要继续治疗,更没说要订什么计划。”
“但我知道你需要治疗,我不骗你,你真的非常需要,否则的话你会很危险的,你明白我说的意思。而且现在我不收你钱,等我认为你治疗成功以后再结账。”
“到时候就宰我一刀,是不是?”其实我说话是很少这么冲的,但我实在有些气愤了,他凭什么说我一定有病。我刚想说拒绝的话,电话那头的他却抢先说话了:“其实,是ROSE提醒我要给你打电话的,不然我还真有些忘了。”
ROSE,我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那张脸,ROSE——我轻轻地念着。
“你说什么?”
该死,让他听见了。
“对不起,我是说,我马上就来。”
“那好,我等着你,再见。”他挂上了电话。那头的“嘟嘟嘟”声让我完全清醒了过来。我看了看表,天哪,7点钟还没到,莫医生不会有什么工作狂吧。
我费劲地爬了起来,磨磨蹭蹭地到了8点才出门。半小时以后,我到了诊所,进门又看见了那个叫ROSE的女孩。
“早上好。”她向我打着招呼。
“早上好。”我低着头回答,却不敢多看她,好像欠着她什么似的。
“非常不巧,刚才已经有几位来治疗了,你是不是在这里等一会儿。”
“哦。”我的木讷让我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在她面前,我只能呆呆地站着。
“请坐啊。”她指着一排椅子。
我坐了下来,不安地看着天花板,装饰很美,镶嵌着类似文艺复兴风格的宗教画;圣母怀中的圣子,还有诸天使,我没想到莫医生还有艺术方面的爱好。
“请喝茶。”ROSE给我泡了一杯茶,我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我注意到弯腰递给我茶的时候她两边的头发尖几乎扫到了我的脸上。还有,就是她身上的香味,那种香味实在太熟悉了,是任何人和任何香水都无法模仿的,这种香味我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现在她是第二个。那是一种天生的体香,从肌肤的深处散发出来的。闻到这气味,对于我,却像触电一般,立即坠入了记忆的陷阱中,我有些痛苦。
过了好一会,我们一直没有说话,她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什么资料,我注意到她好像也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我。我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喝了一口茶,味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如果是平时,别人给我泡的茶叶我是从不碰的,我知道这不礼貌,但我实在没有喝茶的习惯。
半个小时过去了,这个房间里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尽管有两个大活人。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手表上秒针的走动声,我终于忍不下去了,也许莫医生压根就是在捉弄我。我站了起来,对ROSE说:“对不起,我能上去看看莫医生的治疗吗?”我用了一个婉转的说法。
她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没关系,请上去吧。”
我轻轻地踩着楼梯往上走,尽量不弄出声响。我在楼上的那扇门边停了下来,仔细地听着房间里面的动静,好像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我思量了片刻,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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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走到我旁边坐下,他大概四十出头,人很高,仪表堂堂,穿一件风衣,里面是黑色的西装,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全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许是个高级白领,今天还上班吗?他面无表情地坐着,直视着前方。
耳边响起了地铁列车过来的声音。
我梦见了那束烛光,烛光变成了一只眼睛,飘忽不定,让我突然悟出了什么。这回我终于战胜了意识外的自己,把我从梦里拉了出来,我使自己醒了。我仔细地回味着梦中的眼睛,平安夜的晚上,陆白自杀以后,警察在盘问黄韵的时候,我听得很清楚,她说陆白在跳江前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其实什么都没有,而陆白的视线却忽左忽右地漂移着,那么他看到的那个东西(假定他的确看到了什么东西)也是和我昨天在心理诊所看到的烛光(眼睛)一样是飘忽不定的。就像风,我们虽然看不到风,但风卷起的东西却能让我们看到风的轨迹,也许这就是原理,陆白看到的东西可能真的存在,只是我们无法看到罢了。
吃完早饭我匆匆出门,才早上七点多,元旦清晨的马路上非常冷清,没什么人,我下到了地铁站。赶到站台,一班地铁刚刚开走,四周只有五六个人,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广告。
那男人忽然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然后把脸朝向了下边。接着转到我的方向,几乎与我面对着面,我可以看清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似乎是模糊的,他在看什么?我回头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后面只有自动扶梯。我再回过头来,却看到他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向前面走去。
他无动于衷,竟然真的跳下了站台。
在这瞬间我的表情恐怖到了极点,好像被列车碾死的人就是我。我抬起头,什么都看不见,我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没问题。
列车进站了。
紧急制动来不及了。一阵巨大的声响刺耳地响起,我仿佛听到了人的骨头被轧碎的声音。地铁列车以其巨大的惯性,碾过了这段轨道,最后几乎和往常一样地停了下来。
今天是21世纪的第一天,当许多人在高楼大厦顶上或者是郊外海边,顶着寒风迎接新世纪第一缕曙光的时候,我正在床上做梦。
我这个人常常做梦,尤其是在清晨即将醒来之前。说来不可思议,有时候我会在梦中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从而甚至会自己导演自己的梦,像指挥一部电影一样,把梦朝着自己想象的那个方向发展。而梦自身却有一种抵抗,这种抵抗来自我意识之外的地方,常常使我在梦中遭遇意料不到的事,从而搅了我计划中的好梦。
第二章 (第1/3页)
元旦
是的,叶萧的确变了许多,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一点都不像小时候的他了。那时候他非常好动,总是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常常在半夜里装鬼吓唬别人。
“你怎么了?”我轻轻地问他。
“没怎么,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于是,我把最近我遭遇的所有怪事全说给了他听。他紧锁起眉头,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没事的,你别管了,忘了这些事吧。”
“不,我无法忘掉,我的精神快承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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