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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凤凰山下的意外发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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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一个棒槌反而会更容易找出真相?”我半是讽刺地反击道。



    药不是道:“你听过爱迪生的故事没有?”

    “老朝奉这个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若想逮住他的尾巴,寻常思路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出其不意。他了解你,但他不知道我的存在——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药不是显然已经有了通盘考虑,侃侃而谈,就像是在作一个学术报告。我盯着他,心中逐渐有了决定。



    他说的没错,上次我信心十足地去追查老朝奉,结果反被百瑞莲当枪使,这让我一直心存顾忌,生怕再次被仇恨蒙蔽双眼,中了人家圈套。我确实需要一个搭档,能够裨补阙漏,帮助我及早觉察问题。


    “问题只有一个,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老朝奉故意派人来骗我。”



    我尖锐地问道,这个问题很可能会让他不高兴,但必须要说清楚才成。药不然、钟爱华,我先后遭到过两次背叛,而且对方都是我认为的绝不可能背叛我的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还是两次被咬,我必须得谨慎。

    “这些都不行。”药不是手掌往下用力一切。



    “啊?”



    “老朝奉对你太了解了,你目前能接触到的任何线索,全都可能是他安排的圈套,皆不可用。”



    “那该怎么办?”我有点发愣。



    药不是竖起两根指头:“首先,你得切断一切和五脉的联系,彻底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让老朝奉无法掌握你的行踪。然后,我们去挖掘新的线索。”



    “新的线索?”



    “没错。送上门的好处,都是可疑的,只有自己主动发掘,才能获得干净的线索。这就好像一座土匪盘踞的大山,常走的大路一定都埋着陷阱,我们只能另辟蹊径,亲自在荆棘中劈出一条安全的路来,才能直捣蛇窟。”他难得使用了一个比喻。



    “那……我们该去哪找新的线索?”



    药不是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我:“我这里恰好有一把现成的钥匙。”



    看来他早在美国,就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了。



    这是影印的一份英文文件,好在旁边附了中文翻译。文件的第一页,是数张彩色的青铜炉照片,各个角度都有,旁边还标有刻度。我们许家在五脉的主业是金石玉器,看到这香炉,立刻上了心。



    照片上的香炉不是很大,高脚双耳,饕餮纹饰,品相完好,但质地却与幽玄青铜有所差异。我一看腹底题款,颇为惊讶,不由得脱口而出:“这……这是潞王炉啊!”



    潞王炉的来历,乃是源自河南卫辉的一个传奇。



    明代万历年间,万历皇帝封自己的弟弟朱翊镠为潞王,藩地就放在卫辉府。



    朱翊镠深受万历喜爱,封赏无数,潞王府里的金银堆满了十座仓库。有一天,府中忽然走水,抢救不及,其中一个库房被烧成了白地。库房里的金银被大火生生烧化,熔炼成了一大团金饼。潞王有钱,并不在意,于是这块金饼就闲置在府中,无有用处。



    朱翊镠有个儿子,叫作朱常淓,最喜欢收藏文物,号曰敬一主人。他接替藩王之位后,无意中发现这团金饼,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风雅的处置办法。



    朱常淓请来匠人,把金饼重新化开,改铸成延善香炉。这金饼太大,匠人们前后一共铸了足足三百六十尊香炉,才把原料用光。朱常淓觉得此炉虽然形制仿古,但古意还不够,于是选了一处风水宝地,把这三百六十尊香炉用牛皮裹好,埋了下去,汲取地气——在现代人看来,其实就是用酸土给炉身咬出锈蚀痕迹,以便做旧。



    谁知刚埋下去没几年,李自成的军队就打到卫辉。朱常淓为避锋芒,逃去杭州,后来被清兵擒去北京,惨遭杀害。而这三百六十尊香炉究竟埋在哪里,也就不为人知了。



    这套香炉,在古玩圈里被统称为潞王炉。在我爷爷的《素鼎录》里,特别提过这个,称赞其为良心之作。为什么呢?因为朱常淓身为天潢贵胄,不屑造假,仿古就是仿古,却不是拿来骗人的。每只炉的底部,都刻着“大明崇祯捌年潞国制××器”一排小字,××是指编号——明明白白告诉你,这是我仿制的,连编号都有。



    在市面上,曾经零星出现过几个炉子,都说是潞王府的香炉。但到底那三百六十尊香炉被挖出来多少只?谁挖出来的?从哪里出土的?一直没人知道,成了当地一个小小的宝藏传说。



    药不是拿的这份报告,居然是和潞王炉相关,让我兴趣大增,迫不及待地看下去。



    报告很长,应该出自专业的调查机构之手。简而言之,在1937年,卫辉当地有两个地痞动了贪念,想去盗朱翊镠的潞王墓。他们的举动被守陵的村民发现,被迫逃跑。两个地痞退而求其次,又想去盗潞王妃子的墓,结果在挖盗洞的时候居然算错了方位,稀里糊涂挖开了一个大坑。在这个坑里,地痞发现了一个潞王金炉,题款是“大明崇祯捌年潞国制伍拾贰器”,编号是52。



    他们如获至宝,把炉子拿回家,结果却因为分赃不均打起来了。当地的保长听到这个消息,打着惩办盗墓贼的旗号,把两个地痞抓进牢里,严刑拷打,两人挨不住,只得乖乖把金炉交出来。



    当地古董业有懂行的人告诉保长,潞王埋炉,不可能只埋一个。那个坑里附近,一定还有更多的金炉。保长闻言大喜,再回过头去找那两个地痞,询问埋炉地点。可两人因拷打过度,已经咽气了,临死前只留下三个字:凤凰山。



    卫辉当地有凤凰山,占地极广,潞王陵寝就在附近。保长带人找了几个月,也没找到真正的埋炉之处,只得作罢。日本人占领河南之后,保长携家中细软逃跑,一路随中央军退到昆明。保长不久就病死,他儿子为了维持生计,把那个金炉卖给一个陈纳德飞虎队的飞行员。飞行员把它连同它背后的故事都带回美国。几经辗转,这个金炉被飞行员的后人捐赠给了一家私人博物馆。



    像这样的博物馆,对于文物来源很重视,聘请了专业人士调查其背景来源。这就是这份报告出台的前因后果。



    我看完报告,抬起头来,疑惑不已:“这尊潞王炉,现在你的手里?”



    “我从来不收古董,没兴趣。现在它还在那家博物馆里摆着呢。”



    “那么你知道真正的埋炉处吗?”



    “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



    “那么……这炉子里有关于老朝奉的线索?”



    “可能吧,但我不知道。”



    我彻底迷糊了,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潞王炉固然是一件珍贵文物,但和我们的目标似乎毫无关系。



    药不是斜靠在窗边,露出那种教训别人的表情:“这就是我要指出的,许愿,你不能执著于文物本身。换一个思路,再想想。”说完他的右手手臂平伸,猛然抬起,然后徐徐放下,重复了三次。



    “你这是在钓鱼吗?”我有点不耐烦了。



    “没错。”



    药不是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我的智商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四悔斋落锁关门。最近乱七八糟的事太多,我的这家小店关门倒比开张的时候多,闹得邻居们纷纷传言,说我不是欠了巨债,就是赚了大钱。



    然后我找了一个北京台的编导朋友,他们正好要去西安拍文物纪录片。我好说歹说,让他给我在剧组里弄了个顾问的身份。谈妥了以后,我把这事知会给了方震,让他转达给刘局,说我随剧组去外地,恐怕得几个月不在北京。



    这样一来,五脉中人都知道我是寻找老朝奉未果,外出散心——至于信不信,那是不归我管了。



    在一个弥漫着轻雾的清晨,我在北京站跟随剧组上了火车,什么都没带,连大哥大都扔家里了。



    按照药不是的要求,我要彻底消失,断绝一切联系,让任何人包括老朝奉都找不到我。隔离得越干净,老朝奉可玩的手段就越少。

    药不是似乎早预料到我会质疑,他慢慢踱步到我面前,凝神盯了一阵,盯得我一阵心慌。然后他才开口道:“你不觉得,之前你犯的错误,就是因为太执著于古玩了吗?”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药不是“嗯”了一声,双手抱臂:“我在那宅院里就说过了,五脉的人不值得信任。你要抓老朝奉,就只能跟我合作。”



    我抬起手:“你先别着急。我还有一个疑问:你不是古董专业,连基本的术语都不懂,又久居国外,在中国缺少人脉。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佛头案里,若你不执著于佛像本身,恐怕早就发现药不然不妥;《清明上河图》那件事,若不是你自作聪明以为发现了图中真相,又怎么会有后面那一系列风波?许愿,你确实是古董鉴赏的一把好手,可有时候这反而会成为障碍,让你绕很多路。”


    “没有……”


    这家伙倒真是从不知谦虚,说话直来直往。我之前认识的人里,大概只有戴海燕是这种风格。

    “有一次,爱迪生想要测量一个灯泡的容量。他的一位高级助手又是测算深浅,又是计算弧度,忙得满头大汗。这时实验室里的实习生把灯泡接过去,倒满水,然后又把水倒进量杯,轻而易举地算出了体积——高级助手的数学功底比实习生要强多了,但他就是因为太过执著于计算,反而忽略了最简单的处理办法。你的问题也一样,鉴赏知识让你专注于古董,解决问题往往先入为主,忽略掉其他可能性。”



    说到这里,药不是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我不懂古董,我原来是学医的,后来改学了商科。这两个专业,都需要逻辑——我会运用逻辑,引导你走上一条正确、高效、清楚的路,而不是被层出不穷的古玩绕晕了头。”

    药不是摆了摆手:“我对古董不在行,别用这些江湖术语,直接说结论吧。”



    “大家都忙着赚钱,没人愿意节外生枝——除了我。”

    第一章  凤凰山下的意外发现(1) (第3/3页)


一声,把那个豆青药瓶拿出来,搁到茶几上,“忠义刻牌位,财帛动人心,这是人之常情。一个小瓶,就探出了他们的海底。”

    药不是赞许地点了点头:“问得好,说明你现在开始学着思考了。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不过我没法证明,你只能赌赌运气。”



    这算是一次坦诚而开放的对话了。我们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了笑——准确地说,只有我笑了,他的唇角只是微微上翘了一下,与其说是微笑,倒不如说是一种矜持。



    “我赌。”


    我伸出手来,两个人简单地握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反老朝奉联盟,就此结成。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样做?”我问道,随即说了几个可能的调查方向,“我的大哥大随时保持开机,老朝奉有可能会再次打电话过来,可以看他打什么主意。还有,五脉里有些人也和他关系匪浅,咱们抓住一点,顺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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