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终风且暴复且霾
原来他刚才比拼之时,觉得这少年内力洪远坦荡,其精严与教廷的心法颇有类似,细微处又大为不同。希腊正教与罗马公教系出同源,武学上也大体吻合,是以约瑟夫能觉察到个中微妙——只是他不知赛戈莱纳身负《箴言》绝学,又系马太福音的传人。
赛戈莱纳觉得此时不可轻易暴露身份,运缓气息,勉强笑道:“主教您所料不错,我恩师正是教廷中人。”他答的巧妙,既未自承身份,也没打诳语。约瑟夫大主教怒气愈盛,抢过身旁士兵的一把**“啪”地从中撅断,叱责道:“既然是罗马教廷的后人,就是上帝仆从,如何与***为虎作伥,嗯?!”赛戈莱纳还未曾分辨,一旁尤利尼娅抢先跑到约瑟夫身边,拽着袖子道:“大主教爷爷,你错怪他了!”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夹枪带棍,把自己圆回不说,还倒打了大主教一耙。约瑟夫大主教听了大为光火,一双巨拳捏得咯吱咯吱响,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卢修马库又道:“大主教您驾临此地,难道不是为了擒拿这冒牌使者的么?”
这句话问的着实狠毒,大主教若自承为杀土耳其使者而来,便落了破坏和议之名;若说为了擒拿这冒牌使者,那少年就在眼前,看你如何袒护。左右回答,俱是难受。赛戈莱纳这才知道,人世间的对话竟还有这许多曲折门道。
约瑟夫大主教脾气虽躁,却并非一个蠢人。他听出话中圈套,大手一挥道:“本座此来,只为看顾诺瓦斯老头那一派的徒子徒孙,别的却管不了许多。”唤了尤利妮娅、齐奥和其余弟子过来,却不理马诺德。
尤利妮娅猛然回首,冲赛戈莱纳作了个手势,叫他也过来。卢修马库大声道:“且慢,这小子假冒使者,无论动机为何,已犯了欺瞒大公之罪,谁也不得带走!”约瑟夫大主教冷笑道:“你适才也说政教分离,本座不管这事。你有能耐,自己去留住他罢!”轻轻把球踢给了卢修马库。
赛戈莱纳的身手人所共见,以约瑟夫大主教的修为尚不能在百招内占得上风。卢修马库麾下只一个马洛德可称高手,这“留住”说的容易,作起来可是千难万难。斯文托维特派众人看他脸色变化,好不痛快。尤利妮娅更是拍手笑道:“执事大人执法最严,任你是盗匪、逃犯、飞贼还是土耳其人,都不会徇私的。”她细声软语,声如脆耳银铃,话内却辛辣无比。
赛戈莱纳神学素养甚高,此时难得有发挥的机会。尤利妮娅见他明明一脸稚气,却一本正经地跟约瑟夫主教讨论神学,禁不住噗嗤一笑。赛戈莱纳看到她笑靥盈盈,一时有些发呆。约瑟夫大主教哂然道:“无知小童,你哪里知道!八十年前,彼得•穆沙特大公已与拜占庭教会决裂,从此摩尔多瓦历代主教,皆是大公自行指派,与拜占庭牧首根本无涉。我亦是亚历山德鲁礼聘的本国人,君士坦丁堡何有与我哉?”赛戈莱纳听了,这才迈步进去。
众人进了教堂,就在长凳上坐下。约瑟夫大主教唤出助祭和司铎,吩咐他们点起蜡烛,拿些伤药绷带来。不多时,诸物齐备,教堂内灯火通明,约瑟夫对尤利妮娅道:“你去帮他包扎一下双手,这事还得姑娘家来作。”尤利妮娅道:“大主教爷爷您不用抹些药么?”约瑟夫假意怒道:“本座外号钢拳铁骨,岂是一个小毛头能弄伤的?”尤利妮娅咯咯笑道:“是了,谁想弄伤您老人家,除非能徒手拆了这栋教堂。”众人都是一阵笑,约瑟夫大主教对斯文托维特派向来十分照顾,平时开惯了玩笑的,并没什么架子。
她说话间,用净水洗清赛戈莱纳的伤口,悉心抹上一层药膏,再用麻布绷带细细缠好。她一心忙着包扎,偶尔抬头,看到赛戈莱纳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面色大窘,轻轻嗔道:“你看我做什么了?”赛戈莱纳说话直接,笑道:“你生的好看,自然想多看两眼。”尤利妮娅听了,窘上加窘,白净的面上腾起两团红云,慌忙垂头啐道:“呸!不说好话!原来是个轻薄人!”
赛戈莱纳只盼她一双纤纤细手能多停几时,只可惜尤利妮娅扎完绷带,匆匆起身,飞也似地坐回到齐奥和其他门人身旁,看也不看这边一眼,令他好一阵怅然。待得一切收拾停当,约瑟夫大主教坐到赛戈莱纳对面,倒了杯绿色薄荷,面容肃然道:“诺瓦斯老头与我是好朋友,嘱托我照顾他的门人。你说吧,斯维奇德那小子究竟还活着么?”赛戈莱纳便隐瞒了自己的来历,只从路遇土耳其使者开始说起。当听到斯维奇德被土耳其使者用“真主之德”斩了三下时,齐奥等斯文托维特派的人俱含悲垂泪,尤利妮娅更是双手掩面,肩头不住颤抖。她其实已猜出赛戈莱纳刚才不过是骗她,只是不愿去想,如今听到斯维奇德身死之状,心中悲痛越发难忍起来。
约瑟夫大主教啜了口薄荷汁,长长叹息一声:“这小子从小就好冲动。前几日他去刺杀使者,我说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轻举妄动,他的师弟师妹也苦劝。不料这小子一个人竟负气离城,以致丢了性命。倘若有几个门人跟随他,那三个土耳其使者又岂能伤到他。”
赛戈莱纳道:“斯维奇德兄弟力战不退,当真是一位豪杰。我已将他尸身掩埋,坟前插剑作为极好,你们过去一寻就着。”齐奥“唰”地站起身来,说我立刻去备马。约瑟夫大主教摆摆手,让他且先坐好,转头道:“于是你便剥了土耳其使者的衣衫自己穿上,大摇大摆来了苏恰瓦,我说的可对?”赛戈莱纳略一点头,约瑟夫疑道:“你来苏恰瓦冒充使者,究竟所为何事?”斯文托维特派听到大主教问到关键,都竖起耳朵静听。
赛戈莱纳大感踌躇,他本无意冒充使者,卡瓦纳修士反复交代,《箴言》一事牵涉极广,不可轻易透露与人知。此时约瑟夫问起,他不知是否该说实话。约瑟夫何等眼光,见他欲言又止,猜到必是隐秘之事,呵呵笑道:“你也不必为难。你既然能义助斯维奇德,可见也是个义人,义人作事总不会错。”赛戈莱纳见这大主教慷慨磊落,不为己甚,添了几分好感。他忽想约瑟夫大主教在苏恰瓦贵为大主教,武功又高,或许能知道当年《箴言》和苏恰瓦某大人物的关系,心中一动,开口说道:“事关机密,我只能说给大主教您听。”
约瑟夫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便让斯文托维特派的人且先候着,自唤了赛戈莱纳走到教堂后厅。后厅法座的侧翼立有一处木制的小屋,被一块板子隔成两间,各有一个枣色小门,俱都锁了,上面用黑色布幔罩了个严实。约瑟夫从腰间取出一把铜钥匙,打开其中一个小门道:“你进去吧,这里除了你我,只有上帝,尽可以畅言。”赛戈莱纳奇道:“这里莫非就是告解室么?”约瑟夫大感诧异,这年轻人谈吐不凡,于神学知之甚详,怎地连告解室都没见过了?他哪里知道赛戈莱纳在绝谷纸上谈兵多年,连教堂都是头一遭进来。
两个人各自进了小间,约瑟夫先静祈了一阵,然后拉开隔板道:“言自你出,言自我入,上帝为证,封缄是处。”这是告解前的例行劝诫,意为叫忏悔者放开顾虑,畅所欲言。于是赛戈莱纳便从七年之前杜兰德子爵携《箴言》前来说起,途中如何收养他,如何路遇修士,如何力战豹王子,如何跌落山谷等等,一口气便说了将近一小时,只隐去了卡瓦纳修士的真实身份。约瑟夫听得一个瞠目惊舌,未料到七年之前在摩尔多瓦境内还发生过这等奇事。待得赛戈莱纳说完,大主教方道:“难怪你这娃娃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古怪内力,这《双蛇箴言》果然有些门道!”
赛戈莱纳道:“我之经历,您已尽知。不知您有无线索,能助我完成父亲夙愿?”大主教沉思片刻,为难道:“你可问住我啦。我在这里作主教已然有十余年,不曾听过与《箴言》有关的消息。”赛戈莱纳道:“您与斯文托维特派的诺瓦斯老师是世交,他是摩尔多瓦第一高手,也没跟您提及此事么?”约瑟夫蹙眉道:“倘若这‘苏恰瓦的大人物’指的是诺瓦斯老头,我不该不知。”又想了一回,道:“斯文托维特派世代都是大公护卫,渊源极深。诺瓦斯老头若有什么秘密,摩尔多瓦大公或许知道。”赛戈莱纳心想那大公行将就木,不知能问出什么来。约瑟夫又道:“倘若你早出谷一个月,还能赶上诺瓦斯老头,谁知这般不巧。”
赛戈莱纳今日涉入苏恰瓦纷争,对斯文托维特派的内乱听了个一鳞半爪,忙问道:“诺瓦斯老师是怎么失踪的?”约瑟夫冷哼了一声,愤愤道:“这也算得上是本城的一件奇事。他收得一个好徒弟!那马洛德你见过啦?”赛戈莱纳“嗯”了一声,觉得那个人心机深重,揣摩不清。约瑟夫道:“马洛德本是诺瓦斯老头的首席弟子,臭小子天分颇高,武功傲视全门,本是下一代的内定掌门。臭小子原本虽阴了些,到底还算是条汉子,后来不知为何,他和卢修马库那工谄善媚的狗东西勾搭到了一起,性情大变。诺瓦斯老头屡次责罚,马洛德却依然故我。这一次奥斯曼土耳其人之来,诺瓦斯老头主战,卢修马库主和,两下争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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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招招以拳掌硬撼,全靠内力比拼,绝无半点取巧在里面。转瞬之间,赛戈莱纳跟大主教已对过十余掌。后者的崩石拳劲透进赛戈莱纳体内,催得本身的内力“哗哗”飞速流转。箴言内力遇强则强,当此高手,潜力逐次被激发出来,如台风鼓荡一般,每鼓荡一次,便多得一分蕴势。他虽大感肉掌生疼,浑身却是说不出的舒服。
这一战当真慷慨豪快,二人都尽施功力,不遗余留,打得一个酣畅淋漓。对到第五十六招,大主教与赛戈莱纳的身体都有些承受不住,再这么下去难免是个同归于尽的局面,两人目光一错,同时跳开。
他性格暴烈,哪肯吃下这种亏,大袖一拂,拳劲连连击出,一波紧似一波。这是他成名绝技“奥卡姆真实拳”,圣方济派有大哲奥卡姆曾言:世间真理都是最简单的,亦是最直接的。是以这套拳法不走虚招,直来直往,全凭内力催动,只要坚信所持所念为真理,便可一路打到底,最合他这种性子。当年约瑟夫曾在诺夫哥罗德的大教堂顶,赤手空拳连捶铸铜大钟四十余下为牧首送葬,钟声贯穿整个葬礼,响彻数里,始终无比洪亮,俄罗斯群雄为之束手。其拳法之硬,可想而知。
赛戈莱纳见来势凶猛,也起了好胜之心。他自离开绝谷以来,还不曾全力对阵过,此时正是机会。他按希氏心法运转四液,双**中流畅无碍,看准来路,奋起双掌对敌过去。场内一时飞砂走石,砰砰相撞之声不绝于耳,难分轩轾。在场众人看得张口结舌,心驰目眩。马洛德更是心有余悸,倘若没这主教横插进来,自己只怕不是这古怪少年的对手。
赛戈莱纳低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自己两只手已然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只怕骨头也有损伤;约瑟夫大主教双拳隐在袖中,看不清伤势,只是面上红光比适才更盛,如饮醇酒。大主教重新端详了一番赛戈莱纳,瞪起铜铃般的双眼喝道:“你,和罗马教廷有甚么关系?”
约瑟夫大主教看到尤利尼娅,目光登时转柔。他个头极高,尤利尼娅只及其腰,主教只得垂头讶道:“不是你叫本座过来收拾这小子么?”尤利尼娅颇有些尴尬,瞥了赛戈莱纳一眼,细声道:“他是冒充使者,我们都错怪他了,”约瑟夫大主教捋了捋下巴胡须,呵呵笑道:“嘿,我道这土耳其人怎地一头金发,原来如此!你怎不早说?”
他知道大主教与斯文托维特派关系极好,若诬称他们里通外敌,主教必不会信,于是改口只说斯文托维特派与赛戈莱纳争斗,自己调兵不过为了维护秩序。外人听了,还以为他一片奉忠护主之心。约瑟夫主教嘲讽道:“土耳其使者被人冒充,你急个甚么?他们又不是你亲爹!你怕土耳其大军来的迟了,抱不到毛大腿么?”卢修马库忽然正色道:“主教此言差矣。是战是和,全凭大公定夺,我们作下人的不敢妄测。只是如今战端未开,对使者以礼相待乃是国际间的成例。两国交兵,尚不杀来使,倘因为这些小差池而陷摩尔多瓦军民于战火之中,我岂能心安?再者说,常言道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大主教您掌摩尔多瓦全国教仪信众,政事却全在大公。如今大公尚在,您怎好越俎代庖呢?”
周围众人均想:“你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哪里容人分辩?”赛戈莱纳更是哭笑不得,心想这主教的脾气真是不得了,倒比他的拳头更火爆了些。约瑟夫大主教拂拂袖子,冲赛戈莱纳翘出大拇指,赞道:“你这小子内力有些门道儿,竟能和本座的奥卡姆真实拳对撼,难得,难得!”赛戈莱纳不懂客气,直截道:“老人家还有这种拳力,也很难得。”约瑟夫大主教闻言哈哈大笑:“今天打的痛快至极。我看你双手受伤不轻,我有上好的伤药,等下派人取来给你敷上。”赛戈莱纳道:“多谢关心,我这手委实疼的紧。”约瑟夫大主教见他说话直爽不矫情,颇为喜爱,得意道:“本座的真实拳法无坚不破,纵然你的内力丰沛,皮肉却是受不了的。”
说罢他转向卢修马库,面容一肃。卢修马库和马洛德看到大主教突然出现,情知不妙,这大主教在苏恰瓦威望不下摩尔多瓦大公,性格又十分暴烈,生平最见不得异教徒,是城中反土势力的中坚后盾。此时约瑟夫大主教看向自己,卢修马库只得走上前来,致礼问候。约瑟夫大主教道:“执事大人,你半夜调动这许多士兵围攻斯文托维特派,是什么道理?”卢修马库道:“您有所不知,这个小子冒充土耳其使者潜入我城,又半夜来与斯文托维特派在城堡后园争斗,其心难测!我顾虑大公安危,不得以谨慎些。”
未等赛戈莱纳答话,大主教袍袖扬起,已经一拳击出。拳劲无比雄浑,赛戈莱纳知道这是实在招式,无法用身法讨巧,立刻运起箴言真功,霎时气劲流传全身,他右手握杖,左手一掌斜斜迎去。
这一拳一掌无半点虚招,两股凌厉刚猛的内劲迎头相撞,轰然作响,一老一少各退了五步。赛戈莱纳觉得掌心酸麻,体内四液颇有翻腾,暗暗赞这老人家拳力实在骇人;大主教更是又惊又怒,刚才那一拳汇聚了自己几十年神学修为,如今却和一个土耳其的异教孺子拼个势均力敌,自尊心大受轻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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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戈莱纳在主殿内见过这主教一眼,记得名字叫约瑟夫,只是当时匆匆而过,没多少印象。他突然在这时候现身,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约瑟夫大主教见一语憋住执事,勾起指头对赛戈莱纳道:“小子,若卢修马库执事大人一时失手,不曾留住你。你可去城中教堂求神宽衍,上帝永远对诚心忏悔之人敞开大门。”
早在一千年前,罗马大帝君士坦丁颁下皇帝敕令,诸区基督教堂皆有庇护之权,凡有逃亡者,可以忏悔为名进入教堂寻求庇护,各级官府俱不得干涉。从此各地沿袭成俗,苏恰瓦亦不例外。约瑟夫大主教如此说,明明白白就是邀赛戈莱纳同去叙话,话中却无半点把柄可抓。卢修马库气得槽牙暗咬,只恨手下无人,遂使竖子横行。
马洛德凑到卢修马库耳边,悄声道:“大人,今日之势于我方不利,不如暂且放过。”卢修马库权衡再三,看了眼赛戈莱纳,恨恨对约瑟夫大主教道:“既然主教您行使庇护之权,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倘若大公问起使者之事,还请您亲自去解释一下。”
约瑟夫大主教大不耐烦:“本座自会理会,这等罗唣!”卢修马库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四周士兵也纷纷收剑入鞘,松弩回匣,跟着马洛德,一会儿功夫走的干干净净。
赛戈莱纳跟随着约瑟夫主教和斯文托维特派众人离开大公城堡,一路穿城而过,来到了位于城西的圣西里尔大教堂。赛戈莱纳走到教堂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对约瑟夫大主教正色道:“我乃是公教中人,不能擅入东正教堂。”约瑟夫大主教大手“啪”地拍他肩膀,不悦道:“这小子,说什么有的没的!天主只有一个,哪里分甚么希腊罗马!”赛戈莱纳道:“教规所在,不敢违背。”约瑟夫大主教道:“本座生平最无成见,东西两教一视同仁,这教堂也不知进过多少罗马和阿维农来的神甫,你年纪轻轻,倒比西多会的修士还死脑筋。”赛戈莱纳道:“希腊教会不认罗马教皇为正统,反以拜占庭牧首为尊,终究于我教义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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