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竹林深处
萧天枫脸上再不复意气风发,他笑得沧桑,“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摇头,执意要嫁给他,萧天枫默然半晌,叹了口气,“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天资愚钝,认定了的事就是认定了,百转千回绝不松手。
我也想像他说的那样,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就像记忆中从没有这个人一样,但我无法欺骗我的心。
是萧天枫教会我的,人活在这世上,就要遵从自己的心意,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所以我毫不费力的,做出了我的选择。
阿娘费心替我办了一场赏花宴,将京城所有家中有优秀子孙的夫人都请来了,想给我营造一个好名声。
后来王军得胜归来,被战争耽误婚事的闺秀一个一个都嫁了出去,唯独我,依然将自己锁在院中,无论阿娘如何劝说,咬死了不肯点头议亲。
打破僵局的,是威北侯府世子突如其来的续弦求亲。
威北侯世子是这代青年中数得上好的佼佼者,人品外貌皆属一流,七年之乱中还曾立下军功,二十有七便做了骁骑营统领,有爵位,也有实打实的兵权。
这样优秀的一个人,若非续弦,也不会来求娶我。
可我柳婵儿,除了低嫁或是给人做填房,就嫁不出去了吗。
我知道阿娘已经有些心动,她是真的怕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但不管阿娘如何舌灿莲花,我都只有一个坚决的回答,“绝不。”
我没想到的是萧天枫会在此时托凤鸣长公主向我家求亲。
既然他敢来,那我自然敢答应。
在双方亲长喜出望外之下,我们成了婚,心照不宣的就当不曾有隔阂的那几年,每日装疯卖傻的过日子也不是不行,世间最不缺少的就是糊涂夫妻。
可是我心底就是有个不甘,我不能不借酒装疯,问他一问,“当初你死活不肯娶我,现在你怎么就又肯了呢,萧天枫,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想做,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觉得你欠我的,不用勉强你自己,绑在我身边。”
我醉眼朦胧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你我相识一场,总归我不能叫你嫁给你不想嫁的人。”
我听见这句话一下子就炸了,带着哭腔,“那我现在跟嫁给不想嫁的人有什么区别!你见过哪对新婚夫妻分床分房睡的,你见过吗!”
我翻了个身,泪水无助地落下,“我不要成为你的愧疚和负担,我虽然有点奇奇怪怪,可我明明也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
然后,我就没意识了。
8
我宿醉后醒来,侍女端水来服侍我洗漱,我揪住我的小被子就想往回钻,赖妈妈连忙拦住我,“王妃,睡不得了呀,太后娘娘召见。”
太后?
我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哪宫太后啊?”
赖妈妈把我拎起来,一边利索地给我穿觐见的诰命服装,一边答道,“章懿太后,咱们王爷的生母。”
一听是章懿太后,我只能痛苦地呜咽了两声,视死如归地坐到梳妆台前,任侍女搓圆揉扁。
也是,淑懿太后向来慈祥和蔼,体贴小辈,不可能这么大清早的唤我进宫,只能是萧天枫的亲娘,近来喜怒无常的章懿太后了。
我规规矩矩地裹在盛妆华服之中,稳稳当当地走到章懿太后跟前,向她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章懿太后见我来了,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倨傲地道,“起来吧。”
我素来知道章懿太后是什么样的德性,并不在意,自在地站起来,却不想突然一阵晕眩袭来,我眨巴了眨巴眼睛,倒了下去。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被崔姑姑按在内室,一道帷幕遮着,我隐隐约约能看见外面的状况,外面的人却难以注意到我。
我刚想询问这是什么状况,突然发现自己嘴里被塞了一团布,我只能呜呜咽咽,不能发出多大的动静。
我瞪着崔姑姑,崔姑姑冷漠道,“王妃稍安勿躁,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不会要了您的命的,您便屈尊在此处歇息一会。”
我知道挣扎是徒劳的,便不说话了,我就想看看,太后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章懿太后正携了一位美貌女子说话,满脸笑容。
我真是奇了,章懿太后对谁都是不咸不淡的,对亲女儿凤鸣都没这么和颜悦色,这女子是什么能耐,居然能得到太后娘娘一个好脸。
“多亏了绵绵的导引术,哀家的头疼缓解许多,夜里总能睡个好觉了。”
绵绵?
有些耳熟的小字,却记不起在哪听过。
我心下疑惑,却见她已经站起身来,阳光透过帷幕,我瞧见了她安静秀美的侧颜,黑眸沉静,一身雪白,仿佛仙子谪世。
我一下子如遭雷击。
她是沈绵桉。
萧天枫心底的人,一时一日不忘的那个女子。
她回来了。
沈皇后的妹妹,天圣神医的关门弟子,医术独步天下。以羸弱女流之身出入敌营,为王军传递决胜的兵舆图,胆识过人,智慧超群,也是太后曾属意的儿媳人选。
跟她谪仙般的气度一比,我什么都不算。
“母后,你找我?”
轮椅滚碌碌的声音传来,我瞥见萧天枫的身影从殿外而来,他看见沈绵桉的那一瞬间,我敏锐的发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微笑着向她问候,“回来了?”
清冷如沈绵桉,却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他们之间的气氛融洽温和,处处透露着熟悉亲切。
我感觉心如下坠的雨滴。
我怔怔的透过帷幕看着他们。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他们两人脸上的微笑一直都没下去过。
我第一次在萧天枫脸上看到那样清浅的笑容,他在我面前从来放肆不讲理,什么时候这么人模人样过。
他从没对我这么温柔过。
我只是不知道,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天枫,有一天也会对着一个女子谦和温柔的笑。
我心里泛起了酸,太酸了,比赖妈妈春天给我吃的青杏还酸。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崔姑姑是什么时候将我嘴里的那团布拿走的。
我眼前泪水朦胧,却哭都哭不出来。
章懿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居高临下,“你都看见了,哀家也不必再同你多说什么了,你同枫儿这桩婚事,原本就是他与凤鸣趁着哀家不在自作主张,既然哀家回来了,那自然就该各归各位了,隔日你便自请离去吧,都是体面人家,别闹得脸上不好看。”
回府我越想越委屈,越委屈眼泪掉的越厉害。
我心想虽然我有时候是挺不着调的,可是我明明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用力的热爱着我身边的一切,为什么我就是不能被那一个人喜欢呢。
我回府便叫赖妈妈收拾行装,我为这段感情已经尽了我最大最大的努力,也许我和萧天枫就是那句话,有缘无分。
傍晚一切打点妥当,我只等萧天枫回来,我同他最后一起用一次晚膳,怎么说都是夫妻一场,好聚好散吧。
这餐饭吃的是意料之中的冷寂,萧天枫难得的沉默正经,我也没有开口说话。
终于,我碗里最后一粒米也被我吃干净了,我不得不放下了筷子。
“我有话对你说。”萧天枫开口。
“我知道了,不用你说。”我轻扯嘴角。
“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萧天枫的语气很是惊诧。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没什么好声气,“算了,萧天枫,我今日才算是明白了,人心这种东西,从来勉强不得,你我夫妻一场,就不要说出来让彼此难堪了,好聚好散吧。”
萧天枫皱眉,“你真的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
“不就是你要娶沈绵桉了吗!”我吼他,突然眼泪四下,委屈决堤,涌上心头,我不由得抽噎起来。
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难堪,站起身便往外面冲。
外面的仆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我哭着跑出来都惊了,一个个来拦我,我全都闪开,径直往外跑,忽然手腕被人大力扯住,拽回,我落入一个温暖强有力的怀抱。
“怎么话都不说完就往外跑。”萧天枫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恼怒非常,对他又踢又打,“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一直心悦沈绵桉吗?我现在走了还不好吗,我给你腾位置!”
“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萧天枫的声音里居然还透露着几分愉快!
我愈发恼怒,“你母后亲口跟我说的!”
“母后?她是说要我休了你,可我拒绝了啊。”萧天枫的声音愈发愉悦。
“我才不信呢!你明明就,明明就喜欢沈绵桉……”我委屈的抽了抽鼻子。
“我?我喜欢沈绵桉,怎么可能?沈绵桉早就有婚约了。”
“你居然喜欢有婚约的女子!”
我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指责萧天枫。
诶,为什么我今天需要抬起头来看他。
“你你你,你腿好了?”
我一下子顾不得哭,瞪大了眼睛看着笑盈盈站在我面前的萧天枫。
身姿颀长,如芝兰玉树。
萧天枫挑了挑眉,“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两颗眼泪珠还挂在睫毛上,显得我多少有点滑稽,萧天枫以指腹轻轻为我拭干眼泪,“哭成这样,柳婵儿,你还真是喜欢我啊。”
我脸爆红,“谁,谁喜欢你了!”
“好吧,那我喜欢你。”他忽然的收了笑,一脸正经的看着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到现在,一直喜欢的,只有你。”
她是高官嫡女,名声跋扈无人敢娶,嫁给残疾王爷却被宠上天
尾声:
柳婵儿那个小傻子在我旁边睡着了。
她说我全凭一张嘴狡辩,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她。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很喜欢她咯。
所以她现在累的睡着了。
我问她为什么会误会我和沈绵桉,她颠三倒四地说些什么我看着她温柔一笑,而她低眉回应我,那幅画面简直就是岁月静好,又说她在我书房发现了一封与沈绵桉的信件,我珍藏到如今,就是我喜欢沈绵桉的铁证。
天地良心,但凡她拆开看了,我也不至于这么百口莫辩。
那就是一幅穴位图。
沈绵桉但凡肯落笔在上面写上两个字我都觉得我俩可能不清白。
当初我腿疾难愈,寻了沈绵桉求个能重新站起来的法子,她就给我寄了这么一张图来,托人给我传了四个字:自行研究。
至于我为什么想站起来,自然是为了这个躺在我怀里的小傻子。
她不是一个擅于保护自己的人,七年前王朝与我命运都是变化莫测,万一叛军攻破皇城,她作为我的枕边人便是必死无疑。届时我双腿残疾,能为她做什么?连死在她前面都不能够。
所以我希望她嫁一个更值得的人。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向我表明:她不会嫁给除我以外的人。
这个小傻子。
听到她将赏花宴搞砸的时候,我苦笑着扶额叹息,知道自己是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她了。
铺纸研墨,我给沈绵桉写下了求助的信。
我要重新站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双腿像面条一样软,我就仿佛是一个从来没有站起来过的人,无数次的跌倒我都咬着牙站了起来,不管膝盖摔的怎样鲜血淋漓。
我只知道,我一定要站起来,我必须要站起来。
这事并不容易,我用了整整七年才初步有了成效,我想再等一等,等我能站起来同她拜堂的时候再去迎娶她,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半路同我抢,我自然坐不住的托了阿姐去帮我提亲。
我知道她不会是母后喜欢的儿媳,所以我速战速决,十日内将她娶回了王府,名入宗室玉牒,不管母后如何生气,如何威胁,只要我不动如山,她就是铁打的荣王妃,谁都没办法。
母后以为她将沈绵桉召回能打动我,哼,我只高兴,我的大夫终于回来给我治腿疾了,大概这就是柳婵儿看到的眼睛一亮?
她喝醉酒之后我承认我是有些把持不住的,尤其是她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我明明就说了,我喜欢她,我一直喜欢的都是她。
但这傻子,睡过去了。
我同她说的那些剖白爱意的话,她全都没听到,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没关系,明天早上,我还可以慢慢讲给她听,我们还有一整个余生,一整个来日方长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其实我不在乎,不管他能不能站起来,我都愿意一辈子陪着他,他没了腿我就当他的腿。
可我想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萧天枫。
但我还没来得及得知他的心意,他就出事了。
那是个阴霾沉沉的春天,微雨拍打着门帘,我去见萧天枫,我蹲在他面前,诚挚地问他,“萧天枫,我想嫁给你,只想嫁给你,你要不要娶我?”
我不信,“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你从来都没有向我提起过,你不过是找个借口诓我。”
那之后,他不肯再见我。
他惨然一笑,“你现在追问这些,有意义吗?不管是谁,终归我已经没有资格站在她身旁。”
萧天枫从来开朗阳光,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丧气的话。
我学会了更多的东西,跟着阿娘管家,将内外仆从安排的井井有条,把银钱归置得妥妥当当,看着我的家人在我的照顾下平安健康,我心里有莫大的成就感。
阿娘也很高兴,她觉得我如今既然是内宅管理的一把好手,倒也不愁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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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真正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小黄牵出来溜了一圈。
那场赏花宴后,再也没有媒人敢登临我的家门,都说柳国公的幺女野蛮粗俗,与野兽厮混,天生的下贱坯子。
我以这样几近决绝的方式向萧天枫表明:不会了,我不会遇见比他更好的人。
他自认双腿残缺,是个废物,我也成了废物,废物与废物,岂不是天生一对。
然后便是昌平王谋反,七年动乱,整个王朝都处在兵荒马乱之中,他追随兄长出征前线,我只当自己此生都再也嫁不出去,把自己锁在院中开始吃斋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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