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原谅你
话音刚落,我便将盖头掀了下来,望着眼前翘着二郎腿,眉眼轻佻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嫌弃,便也只是定定地应了一声:“好。”
那一夜,宁遂抱着一床被褥在地上睡了一夜。
这一年内,宁遂纳了三房侍妾,我未曾见过那些侍妾生得什么模样,只是时常听得坊间笑谈,宁遂的那三房侍妾,个个生得美貌,比那原配不知强了多少倍。
我听了也不恼,毕竟我的确生得相貌平平,这些话,我早就在宁遂口中听过了。
若要细细算来,我跟宁遂的确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不过是两小相厌。
我的父亲为一方知府,他的父亲是当地首富,彼此之间多年深交,那一年恰逢二位夫人各自诞下一儿一女,于是便私下定了娃娃亲。
可打小,我跟宁遂便不大对付。
转身也不知从哪寻得一块铜镜,三作两步地走到我面前,将镜子置在我面前,指着铜镜急声道:“你看——到底你丑还是我丑?”
铜镜倒映出我那张红星点点的脸,同时也映出了宁遂那张俊俏的面容,少年瓷肤美目,两厢比较,我一时又羞又怒,“哇”地一声,便哭了。
可宁遂非但不安慰我,还努着嘴厌烦道:“别哭了,再哭就更丑了。”
我一气之下,猛地将镜子抢过来,摔置在地。
清脆的镜裂声响彻屋内,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痛呼。宁遂抱着脚跌倒在地,他的脚边散落着碎裂的镜片。
好巧不巧地,就砸到了他的脚。
“咯咯咯……”
丫鬟们闻声鱼贯而入,便见我眨着泪眼,望着宁遂又哭又笑。
自此之后,我与宁遂的梁子便结下了。
若说弄伤他的脚不过是令他讨厌我三分,不久后,他便彻底讨厌我了。
缘由是他回家不久后也染上了水痘,而我高兴之余,还特地命人送了一块铜镜给他,掀开礼盒,赫然入眼的便是铜镜上三个大字“丑八怪”,映衬着宁遂那张斑斑点点的脸更加五彩斑斓了。
事后送礼的下人归来给我描述了此事,我为此笑了好几日。
2
其实,若要细细算来,年少时我与宁遂斗法,次次皆是我占上风。
不过自一年前我与他成婚后,我便再无心思与他相斗了。
有时他玩心来了,也会故意气我。譬如昨日倚红楼哪位花魁送了他一副字画,今日群芳阁哪位红颜又邀他品酒作曲,好不自在。然后故意啧啧一声,展开他的折扇,轻摇着道:“我看你久居深闺,实属无趣。不如我大发慈悲,明日带你出去逛逛?”
他倚靠着柱子,脸上挂着时有的轻浮,稀疏的黄昏映在那剑眉星目上,恰似午夜梦回的稀松月光。
我当真不想理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带妻子去逛窑子,也亏你想得出!”
他嫌我古板无趣,我嫌他轻浮荒唐。
两两相厌,却也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
清闲日子过久了,我是万万没有料到,他的侍妾会来寻衅闹事。
这一日,秋意盎然,落叶纷飞,窗柩上立着一只画眉,舒展着翅膀。
屋内,我正在试着裁缝刚送来的新衣裳,青碧色的烟纱,是我最喜欢的样式。
刚一换上,屋外就传来一阵喧闹声,隔窗望去,遥遥地便见老妪正在拦住一名衣着精致的女子,那人来势汹汹,老妪招架不住,不一会儿,人就径直要冲进来。
见状,我赶紧走了出去。
甫一出门,在板桥迎面就撞上了那名女子。
她生得极为美艳,一抹艳丽的朱唇格外显眼,见到我出来,她先是一怔,随即上下打量着我:“唷?这就是深居简出的少夫人啊?”
“我当是金屋藏娇呢,原来……”她捂住嘴,面带鄙夷的冷笑一声:“这上好的碧烟纱,当真是糟蹋了。”
“你胡说什么呢?”一旁的素水听不下去了,当即跳了出来:“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幺蛾子,来咱这捣乱来了?”
美艳女子一听,美目怒睁,指着素水骂道:“你又是什么混账东西,胆敢在我面前放肆?”
说着,就挥起手掌要掴了下来。
掌风凛冽,来势汹汹。
蓦地,我伸手钳制住了她的手腕。她转而怒不可遏地瞪着我:“怎么?宁府的主子还不能打下人了?”
“主子?你是哪门子主子?”我反问。
她狠狠地抽出手:“我便是如今宁少最为宠爱的副室……”
话音尚未落地,随即“啪”地一声,我的手掌妥妥落在了她的脸上:“你自知是妾,又何必来放肆?”
我盯着眼前美艳却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收回手掌,垂眸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掌心:“今日,便让你见识何为宁家家法。”
美艳女子捂着面庞难以置信地瞪着我,那双漂亮的眸子似要将我生吞活剐一般。旋即她手掌旋入衣袖中,似乎要从中掏些什么出来。
蓦然,凭空传来一声怒吼:“宋——绮——罗——”
众人闻声抬头,便见一抹身影如疾风忽至眼前,他今日着了一身藏蓝衣袍,迎着秋日斜阳,一双含水的眸子怒意盎然。
见到来人,美艳女子霎时换了副脸面,立马眨了一滴泪,捏着手帕擦拭着:“环儿不过是来探望一下姐姐,怎知姐姐竟会如此……”
声色娇软,我见犹怜。
果不其然,下一刻,宁遂便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了:“她素来性子暴戾,你还是少来为妙……”
光天化日之下,两人便开始你侬我侬了。
我属实受不了,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响。随即实相地走到一旁,弯身拾了一块石头,遥遥地朝他们身边的水塘扔去。
“扑通”一声,水溅三尺,尽数溅到他们的衣裙上。
这时节,若沾湿了裤袜,多少易感风寒吧?我如是想。
随即,不顾从粘腻中抽身震惊地二人:“这是我家,二位若想贪闺房之乐呢,还请移步哈。”
说完也不顾他二人震惊的眼神,转身潇洒离去。
3
宁遂定然是生气了。
不然也不会都出了府门,将那侍妾安抚好后,还折返来我这里。
彼时我刚出了口恶气,正乐哉乐哉地喝着一盅冰糖燕窝,清甜入口,神清气爽,连宁遂的到来也不知。
素才勺了一口入喉,抬眸就见一双长靴入目,沿着那身缀着锦云的长袍瞧去,是一张俊逸的脸。
“日子过得不错。”他冷不丁地开口道。
我一怔,鲜少见他一副正经模样,转而又了然,估摸着是要替那侍妾抱不平呢。
我索性放下碗,用手帕擦了擦:“是她先来闹的。”
“倒也不必打她。”语气尽是维护之意。
这事不提也罢,一提我也来气了。我不禁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若不打她,那巴掌便是落在我脸上了。”
旋即,我又低眉哼笑:“也是,哪能跟你的新欢比呢。”
话音刚落,本以为宁遂会反唇相讥,却不想听到了一阵笑声。
“宋绮罗,你是吃醋了?”
怎么会?
我微微一惊,方知自己失言了。
也不知他是否吃错药了,转眼竟恢复了以往的那副佻达,窗外斜阳折落进来,映着他眼底熠熠生辉。
我不禁暗骂这人喜怒无常,还是逞着性子道:“怎么着我也是宁府的少夫人,自然不能被侍妾踩在头上。”
“你若还有些许良心,今后就管好她们,莫要来叨扰我。”
听着我一阵埋怨,宁遂反倒不生气了,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是。”
他语气温柔,一时之间,我竟语塞了,只觉得今日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静然之间,宁遂才想起什么似的:“再过些日子是娘的生辰,你记得回来一趟。”
说完,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首嘱咐道:“今后她们再来闹你,告诉我便是。”
告诉你又如何,还能替我主持公道?我暗忖了一句,没有说出口。
反倒是一旁的素水望着他的身影叹道:“其实,少爷对您还是挺好的。”
“好,哪里好了?”我反问。
“不过是一贯风流讨女人欢心惯了,刚刚不还帮着那女人凶我么?”
话虽如此,当夜我却零星做了一些杂乱的梦,梦里梦外是旧日年少时的场景。
若真论起来,素水说的没错。
虽然我与宁遂打小不对付,他处处欺负我,但也的确处处维护过我。
犹记幼时我贪玩打碎了爹爹的一尊稀缺砚台,是一旁的宁遂颇有义气地替我顶了罪,随后就被他的爹拎回去胖揍了一顿。
又或是那一年我家忽遭祸事,朝廷罪责判下来之前,暗中得了消息的宁家义不容辞地提前履了婚约,才让我免遭流放之苦。
……
往事种种,似梦非梦,夜中辗转,不觉中竟是泪已千行。
4
次日,我是肿着眼睛醒来的。
醒来后我就吩咐素水备了些衣物和礼品,唤了马车往宁府去了。
秋意渐深,旋风急舞,马蹄跨过街巷中,最终,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府邸前。
进府时,素水欲唤人去通报管家,却是被我拦住了。
我无意大张旗鼓,悄然进府后,入了先前居住的菘宁阁,方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换了副光景。
庭院间芳草衰败,长廊破旧,栏漆脱落,俨然一副破落景色。就连那原本宽敞的房内,都摆满了许多杂物。
素水见状气极,连忙唤了老管家,嚷着要请老夫人主持公道才行。
老管家却不急不忙,假意训斥了其他下人几句,又道是前些时日新嫁的三姨娘随嫁太多,院内无处摆放,才放到这闲置的院内来了。
到底是老狐狸,三言两语就撇清了自个的关系。
我笑了笑,无意多言,要他吩咐些人打扫,将那些个杂物遣还给那三姨娘处便是了。
收拾妥当后,我就去给宁老夫人请安了。
一路上,素水有些不甘,说我贵为正夫人,却被府上人如此怠慢,实在可恶。
“待会我就要向老夫人告状!”
她咬牙切齿,似下一刻就想出口恶气一般。
我瞅着她轻笑:“说到底,这宁府还是姓宁,只要宁遂怠慢我,宁家就会怠慢。”
至于这少夫人头衔,不过是一纸空谈。
只是这一刻我未曾料到,幼时素来疼爱我的宁母,如今,也变了样。
甫一入阁内,遥遥地就见一美貌妇人正拿着剪子在修剪富贵竹,听到来声,宁母也没有回头,依旧自顾自地修剪着枯黄的叶子。
“儿媳恭请婆婆福安。”我走上前,微微福了个礼。
宁母没有应话,许久寂静,剪子修剪声蔌蔌。
将我晾了一阵后,宁母才幽幽看了我一眼:“我当是谁,原来是绮罗啊。许久不见,倒有些难认了。”
微息,又道:“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婆婆。”
言下之意,尽是责怪。
我微微一怔,不曾想她会如此发问,只得低眉道:“是绮罗不孝。”
见我如此安顺,宁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将剪子放下后,挥手道:“锦溪,这叶子剪了一茬茬,既不发新叶,也无甚赏观,还是换了一盆合欢竹吧。”
“合欢,合欢,合我心意才行。”
一旁伺候宁母的锦溪闻声,连连应道,端着那盆富贵竹就匆匆离去了。
我望了望她的背影,知晓宁母言语中是针对我的种种不满。
仔细想来,如是而已。
我嫁与宁遂以来,一未曾侍奉公婆,二与宁遂不合,常居外院,三又未曾为宁家诞下一儿半女。
的确空占宁少夫人之名。
更何况曾经的宋府旧势已成云烟,我嫁给宁家,也只是宁家的累赘。
当初初嫁宁家,宁母微显异样我也未曾放在眼里,如今细细想来,人与人之间,皆不过以利图之。
我既无利,他们厌烦也是应当了。
尔后,我还是装作不知其深意与宁母问安了几句,才缓缓离开。
直到出了庭阁,屋外已是落日黄昏,我微眯着眼望了望绚丽的霞光,莫名地,回忆起了年幼时光。
那时母亲与宁母携子共乐,言笑晏晏的观景,终究一去不复返了。
至于我跟宁遂,属实当有个了断。
5
我想与宁遂和离。
这个念头一出,我当夜就拟好了和离书,想找宁遂好好的谈一谈。
次日清晨,踏着晨曦就去寻宁遂,岂料寻了许久,才从下人口中得知他昨夜宿醉,一夜未归。
我想了想,决定在他归屋必经之路等他。
凛冬将至,北风呼啸,素水怕我冷,早早回了院子去寻汤婆子。我独立于长廊之间,坐立难安之际,不曾想,会撞见那个冤家,也就是前几日去寄香阁闹事的美艳侍妾,柳环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那日我掌掴了她。
果不其然,见到了我,柳环儿满脸讶异地走了过来:“唷,这不是少夫人吗?居然舍得回来了?”
来人身着艳丽,一身香气熏得我头疼。
此刻我满脑子都是要跟宁遂说的话,自然无心与之纠缠:“无须你挂念。”
我冷眼待她,欲要离开,她却走向前拦了我的去处。
“我倒不会挂念你,只是觉着你碍眼极了。”
“一回府就将我的东西扔了出去,少夫人还真是好气度。”
扔她的东西?
我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原来她就是那个猖獗的三姨娘。
此事不提也罢,提及了,还是她干的,一股子火气腾然。
我转过头:“脏东西碍眼,扔了便扔了。”
“你说谁东西脏呢?”她气急败坏道。
“谁应便是谁喽!”
“你!”柳环儿抬高了手,我不由迎了上去:“如何?上次教训没吃够?”
“又或者,在这宁府众目睽睽之下,你还要以下犯上?”
这一刻,柳环儿似乎被我吓到,美目微怒,悻悻收回手让行。
我冷哼一声,径直往前走去。
不想,脖间忽遭一道,眼前一阵眩晕。
倒地之前,我还听到柳环儿的斥骂,旋即,我整个身体就被人抛进了一旁冰冷的池水中。
彻骨的寒意,奔涌至口鼻的冷水,我的身体逐渐沉落……
忽而,一阵绚丽的白光袭来,我感到自己的身体猛地一震,霎时惊醒,竟然已身处在一处陌生的芳阁。
“少夫人,你醒了。”一道温和的声色入耳,入眼的是一张清丽的面容。
“你是?”我疑惑。
女子微微一笑:“我是宁府少二姨娘莫如,少夫人久居外院,自然不认识我。”
我点了点头,正欲道谢时,屏风外却传来一道声音:“可是少夫人醒了?”
莫如闻声,高言道:“是了。”旋即又望向我,一五一十道:“原本我是去找少爷的,远远地见你与柳环儿起了争执,她施手将你抛下池中,在我冲过去之前已经逃之夭夭。”
“恰逢穆大夫经过,跳水救了你。”
语毕,屏风外的人就道:“少夫人醒了,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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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我便如同这条丹顶锦鲤,不过是宁遂摆放在家,充当门面的物件罢了。
自打一年前入了宁府的门,我便不过是徒有虚名的宁家少奶奶。犹记大婚当夜,红烛落泪,绣阁绮罗香,我一身凤冠霞帔端坐于绣床之上,宁遂提着酒壶迈着醉步进来后,便也只是遥遥地看着我。
“奴婢不知。”
“不过是为了充当门面罢了。”我悠悠回道,目光逐渐沉了下去。
那时他亦是醉了,或还是清醒着,仰着头喝了一口酒,说道:“宋绮罗,娶你乃是无奈之举,不过是为安父母心。”说着,他便拾起桌上瓷盘里的花生,捏碎了壳:“我知你也厌烦我,不如今后你我人前恩爱,人后互不干扰,如何?”
他也就老实了那一夜,自此后,便未曾夜憩过我的房间,时常流连于花柳酒巷,甚至还会带其他艺妓回来。于隔壁东阁摆好筵席,花灯美酒,夜夜笙歌。
如此一待,我在寄香阁待了一年。
新婚一个月后,我便以抱病为由,搬离了宁府,住进了宁遂在城东购置的宅院中,自此,任凭他寻花问柳也好,夜夜笙歌也罢。
眼不见才为净。
素水不解,嗔着声音问:“少夫人,你怎的还笑呀。”
我放下手中的碧壶,却不应她,素手指着那只混在红鲤之间的丹顶锦鲤问:“你可知,为何满池子红鲤,只放了这一条丹顶锦鲤?”
我不会原谅你 (第1/3页)
婢女素水来告诉我此事时,我正在坐在敬风亭内喂鱼。细碎的鱼食浮在水面上,漾起一波水圈,个头肥硕的红鲤蜂拥而至,竞相争食,我瞅着其中那条通体雪白,头顶红色圆斑的丹顶锦鲤,无端地,便细笑出了声。
她是尊贵知府千金,夫君却连纳三房妾室,留她独守一年空房
只因七岁那一年,我染了一场水痘,卧床调养之时,宁夫人带着宁遂登门探望。原本宁遂是进不来我的房间的,但他调皮,趁下人不注意之时,偷偷溜进了我的闺房,然后看见了满脸水痘的我。
一见到我,他便满脸惊奇与嫌弃,指着我连连大笑:“丑姑娘——丑姑娘——”
我刚至髫年,也有了爱美的心思,那段时日母亲担心我多思,便一直不敢让我照镜子,我心知脸上不大好看,但被宁遂这般大喊大叫,我顿时难过极了,指着宁遂怒道:“你才丑!”
宁遂闻声一怔,脸色霎时变得不太好看了。他自小便生活在花团锦簇之中,人人夸他龙凤雏,品貌非凡。所以,他很自恋。而今遭我这般一说,他就较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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