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原谅你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愣怔了些许。
一旁的莫如见我失神,似看穿了我的疑惑:“穆大夫是咱们宁府聘用的府医,少夫人倒不用心有亏欠。”
她搀扶着我示意坐下,丫鬟也送来了热腾腾的姜汤,她一边接过汤碗,一边道:“姐姐快些喝了,刚要小厨房备了些饭菜,也吩咐下人按穆大夫的方子备药去了,姐姐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儿多呆会……”
我看着她自顾自地说着,未明地,心底涌上了一股暖流。
自宋家伏法以来,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这般待我了,更何况,现如今在宁家的我,备受排挤,孤立无援。
情止于此,不由便与莫如攀谈起来,从她口中我也得知了她的身世。
原来她自小就是孤儿,后来为了讨口饭吃就沦为了群芳阁的艺妓,宁遂是她的老主顾,一来二去,感情渐深,也就被宁遂带回了府。
下一刻又被莫如拦了下来:“姐姐,莫要莽撞,如今少爷已被柳环儿蒙蔽了眼,哪怕你去告发了她,少爷也未必会主持公道。”
我一听,更来气了:“宁遂就这么眼瞎吗?!”
一直以来,我只以为他纨绔,品性尚好,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草包。
见我暴怒,莫如还是劝了我许久,末了,还请求我暂时不要将她救我一事透露出去,不然今后柳环儿定然视她如眼中钉。
见她如此乞求,我也不想她因我而被怨怼,索性应了她。
而在离开时,莫如还特意从抽屉中拿出一盒药膏送于我,只道是曾经宁遂送的,能治头昏。
我连连道谢,在接过药膏的时候,莫如却不防及碰倒了抽屉,满盒杂物坠翻在地,我蹲下一一拾起时,一枚印章闯入了我的眼睛。
思绪翻涌,篆刻着腾云与“琪”字的印章,我是曾在父亲的书桌前见过……那是在京城旨意降罪下来之前,长康城出了重大案件,一艘官船遭人数名黑衣人挟持,并放火燃烧殆尽,父亲为此查案许久,寝食难安。
那时我去给父亲送吃食,无意间就看见父亲蹙眉看着案上一封密信,他愁眉苦脸的说了一句,宋家恐遭祸事。
而密信结尾,印着的便是那腾云章。
见我沉思不言,莫如不禁接过我手中的印章:“大概是少爷先前落下了的。”
这一刻,我如遭雷霆。
6
自从一年余前,一旨圣意忽从京城而至,宋家突遭横祸,举家流放,我仓促嫁入宁府,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郁郁寡言。
圣旨即下,宋家贪腐已是板上之钉,无论父亲如何拒认,也无法抗衡旨意。而举家流放之后,不过三月有余,便传来了父母兄弟途中突发疾病,撒手人寰的消息。
我大病了一场,那时我是曾怀疑过宋家是遭陷害,奈何身为已嫁妇孺,且毫无证据,我束手无策,只得郁郁寡欢。
如今当这枚熟悉的印章再次出现在我眼前,甚至与宁遂有关时,恍然间,我发觉这一切并不简单。
我暗自盘算了近一年来,宁家在长康城内,不仅产业蒸蒸日上,甚至还传出有京城权贵扶持。
旧日除了宋家扶持,未曾听闻有其他权贵相助宁家。
这一切,究竟因故为何?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
直到次日,素水告知我,宁遂回府了。我来不及梳妆打扮,就去找了宁遂。
甫一入阁内,就见一道人影斜斜地躺在榻上,一只靴子穿戴着,另一只靴子却不翼而飞。他阖着双目,胸脯微微起伏着,显然是沉睡了过去。
我内心急躁,忍不住上前唤他:“宁遂,宁遂。”
他却只是随意地翻了个身,毫无动静。
我一时烦躁更甚,摇着他手臂继续喊了几声,他方才蹙着眉悠悠转醒,见是我,继而又阖着双目嘟囔:“你怎么回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昨夜手绘的印章图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宁遂懒懒地瞅了一眼,旋即又猛地睁开了眼,脸上闪过一缕慌乱,转瞬即逝。
随后,他又恢复了一副懒散的样子,反问道:“这是什么?你最近在学画画?”
已然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我知晓宁遂的德性,此番样子,也追问不出什么了。
但此刻的我笃定,他定然与那枚印章有关系。
我收回了手绘纸,装作不在意地道:“没事,只是昨日在你书房外拾到的,怕是你的重要东西。”
宁遂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继而又听到我问:“对了,你上次说,我若被你的侍妾欺负了,告知你即可,可还奏效?”
“当然——怎么了?”他问。
“昨日我被柳环儿推入池中,险些丧命,此事我尚未声张,全凭你来定夺。”说完,我便假意咳嗽了几声,一旁的素水连忙添油加醋道:“是了,若非穆大夫相救……”
“咳咳……”我连忙打断素水,生怕将莫如给托了出来。
“此事当真?你没事吧?”宁遂继而问道。
“还好,命是保住了。”
“不过,我希望你能好好惩戒她,你知道的,我素来有仇必报。我也不想将事闹大了,总之,你是该好好教训她了。”说完,我便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在即将踏出房门时,我的脚步蓦地一顿,转过身:“对了,宁遂,今后,我不打算住外院了。”
话音落地,徒留身后的宁遂满脸讶然。
7
宁遂不知我为何突然执意要留在宁府。
尔后两天,他甚至还试图来劝我。只道是府内不如外院清净,况且他,沾染了不少莺莺燕燕,也怕叨扰了我。
我不为所动,只是觑着眼瞧他:“我不惧这些。说到底,应该是你害怕我会阻碍你纳妾吧?”
宁遂好像有些无语。
我又道:“我们早先前便约定好,互不相干,所以你大可放宽心,今后无论你纳多少房妾,我都不会管你。”
“你只需管好她们莫来招惹我即可。”
“就像那个柳环儿,下次要是再招惹我,我可真不会像这次一般,任你关几天禁闭而已。”
言罢,我又细细笑出了声:“如今,我只当你被猪油蒙了心。”
宁遂看着我,似乎有些头痛,又有些生气。他抿着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驳我。
随即,干脆是甩了甩袖,离开了。
自这次以后,宁遂好些天都没理我。我也图个清净,开始暗中着手查起了宋家的案子。
这几日,通过莫如,我总算是理清了一些头绪。
原来这些年,宁家的确有京城权贵扶持,甚至还全靠宁遂在暗中笼络。
莫如是曾在群芳阁见过,宁遂特地设暗阁,请京城贵人前来赴宴。
她记得清楚:“那些贵人身着锦服,衣上绣着日月星辰,气度不凡,一看便是达官显贵。”
“似乎……”莫如忽而低下声:“还提过宋大人一事……”
言及于此,她又惶恐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用绣帕遮掩于唇:“姐姐,此事可莫让宁少知道了,否则会怪罪我的。”
此时我心中已是雷霆万钧,愣怔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我决定,开始调查宁遂。
他一向不规矩,流连花柳酒巷,好几日都未必见得到影。
于是,我便想趁着这些时间顶着少夫人的名义来探他的书房,岂料人还未进院子,就遭侍卫赶了出来。
我原本是气不过的,撸起衣袖就要跟那侍卫争论,下一刻,便听到了一道声音:“少夫人?”
我愣然回首,只见一名青衫男子提着药箱,眉目温润地朝我笑:“你这是做甚呢?”
“啊——”我反应过来,默默将袖子放下:“穆大夫,真巧啊。”
“你这是做甚呢?”我将问题反抛给他。
他指了指药箱:“给老夫人开了些安神的药。”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旋即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似的,走上前:“上次还没有谢您呢,我那有上好的铁观音,不如去试试?”
随即,尚未待穆从容开口,我就使眼色要素水连推带拉的将穆从容请去了我那里。
说是请喝茶,多少是带了些其他心思的。
煮茶焚香,烟雾缭绕,我亲手将茶奉到穆从容面前,笑着问:“穆大夫,前些日子我看了一出折子戏,戏中提到了这样一味药方,只要服用了,便让人身心疲惫,如感风寒,对身体却是无损的。”
“当真有这种药吗?”
穆从容喝了口茶,随后意味不明的看着我:“的确是有,少夫人是想要……”
“我就是好奇。”当即,我就从一旁拿来纸和笔,递了上去,满脸讨好:“就当学习学习。”
见我满脸谄媚,穆从容也不好拒绝,卷起衣袖落笔。
写完后,他还不忘嘱咐道:“切莫用来伤人。”
“这是自然——”我眉眼带笑,连忙接过了药方子。
8
没过两日,宁遂便病了。
有下人慌着要去请穆从容时,恰好被我拦下。
我指了指素水端着的汤药,道:“这便是穆大夫开的药。”
下人方才放下心,点头退下。
我径直走进了宁遂的房间,彼时他正靠在塌上,面色苍白,双目微阖,眼皮隐隐跳动着,似在思虑些什么。
见状,我接过素水手中的托盘,笑着走向他:“我请穆大夫开了些药。”
闻声,他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待他询问,我又将盘中的药碗与几盘点心一一放在矮桌上。
“小时候你就嫌药苦,每次都得就着蜜饯喝下去。喝完还得吃几口南苑苏家镜儿糕,你看,这是我刚买回来的。”
我兴致勃勃地说着,抬头就见宁遂沉思的目光:“这些你还记得?”
“如何会不记得?”我抿唇一笑。
“你我虽从小吵闹着长大,多年来情谊终究是不一样的。”
“宁遂,我想明白了,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现如今,我只想好好与你过日子。”我顺势将手覆在他手背上,言辞语措满是真切。
这一刻,时间仿若静止。
而我的心脏却跳得厉害,我是在向宁遂示好,亦也是示弱,只有真正近了他的身,才能查清当初宋家的案子。
数息过后,宁遂却是拂开了我的手。
旋即,他拾起药碗仰头喝了下去,喝完,又抽了我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唇,却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有心了。”
“但是,绮罗,我可无法当个正经丈夫,你的性子过于执拗,自然无法纵容于我。待母亲生辰过后,你还是回寄香阁罢。今后,我也不会薄待你。”
他眼尾上扬,一如既往地散漫,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恍然间,我觉得宁遂似乎变了。
看似依旧纨绔,却多了几分老成。
只是此刻,我无暇多想,心底含了怒,脸上却依旧展开笑意:“宁遂,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款款起身,往外走去。
走时,我还不忘环视书房一遭,目光落在了那上了锁的书柜上。
只是,此时的我不知,刚一出书房,就有人从窗户前窜进了屋内。
那人身似魅影,青衫磊磊,望着我离去的方向:“宁遂,有人急了。”
闻言,宁遂抬头,眸光渐深:“我不想将她牵涉进来。”
那人淡淡一笑:“你知道的,局内人,都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9
我有些生气。
也不知是在气计划未能成功,又或事气宁遂那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也便是我在气头上时,长廊转角处,我迎面又撞上了柳环儿。
她素来跋扈,又与我是老冤家了。
前些日子宁遂也只要她面壁思过了几日,显然是偏宠于她,见着了我,便也更加趾高气昂起来:“哟!少夫人怎么气冲冲的呢,可莫又不是惹少爷不快了?”
柳环儿捏着帕子,满眼幸灾乐祸的模样。
她身边的婢女也连忙应道:“啧!三姨娘,这谁能有您在少爷面前得宠呢?”
“如今账房钥匙都交由您掌管,当真是人家羡慕不来的福气。”那婢女还顺势掂了掂腰间的钥匙。
按礼数,府内用账应该是正房来管才是。
摆明了是要怄我。
我自然不能让她们得逞,索性拿着帕子朝空中扬了扬,无视了她们:“素水,这都快入冬了,怎地还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嗡的?”
言罢,便满脸厌弃地走了过去。
那柳环儿自讨无趣,原地恨恨跺脚方才转身。
我走了几步,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招着素水低言了几句,旋即抬头看着柳环儿那曼妙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是夜,我与素水凭着在柳环儿那儿偷来的钥匙,潜入了账房。
柳环儿到底徒有其表,我不过是唤素水置了点迷香,钥匙就轻松到手了。
我和素水在账房翻了许久,大概地挑选了一些宁遂常送礼的几位权贵,最终,我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名为王河的账目上。
王河,沐阳人氏,官拜漕运总督……
我的瞳孔猛然一缩,旋即明白了什么……
两年前,长康城官船遭挟持,父亲查案顺藤摸瓜便查到了王河,可不久后,一道圣旨凭空而下,宋家惨遭人陷害……
这一切,莫不与此人有关?
时间不多,我来不及细想,抄了那页账目,才起身离开。
离时夜色如魅,我思绪繁乱,且不知,在不远处的柱子后,有一双眼睛正阴恻恻地盯着我。
我手握王河的信息苦思冥想数日无果,唯敢肯定的是,宁家定然与此事有关。
可我却不敢在宁遂面前表露半分,甚至为了讨好他,还要每日对他喜笑颜开,得来的依旧是他的厌恶。
直到那一日,心力交瘁的我,终究是病倒了。
病来如抽丝,我在床上躺了两日。期间穆大夫来瞧过,只道是我心思繁重,操劳所至。
那时他一边写着药方子,一边意味深长的道:“少夫人肝气郁结,心结非一日所积,还是要多与人说说话,散散心才好。”
闻言,我静默许久,无端地叹了口气。
“穆大夫,如若你的家人一夕之间忽遭祸事,家破人亡,唯独只有你还苟活于世,你会快乐吗?”
我睁着双眼望着垂帘,目色空空:“特别是当你得知,家人惨遭陷害,你寻到了仇人的蛛丝马迹,你又是否会追查下去呢?”
回想昔日种种,我内心更觉酸涩,这一年多来,我存活在这世上,犹如孤魂野鬼,这些内心困事,鲜少跟人提起,更是无人诉说。
如今又是病上身来,一时之间,更觉得难受,嗓音也不觉得哽咽了起来。
屋外天光暗淡,不觉落日已尽。
此时屋内尚未掌灯,我悠悠转眼,看不清穆从容的神情。
却只见他忽而站起身走了过来。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苦涩,滚烫的泪水顺势淌落,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伸出手,细细替我拭着:“那便顺心而为。”
暮色沉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那双温润的手抚过我的脸庞,带着一股暖意。
他嗓音温和:“今后若有需要的地方,随时皆可找我。”
屋外的风卷着夜色吹了进来,吹得帐勾叮当作响,而我的心,也在这一刻被吹得动荡。
这一夜,我反反复复发着烧,醒了睡,又睡了醒。
睡眼朦胧之间,床榻边始终有一个人在守着。
那人不断洗着湿手帕替我祛温,亦在我反复惊醒之时,握住我的手,不断轻声安慰着。
他的掌心很厚,握住我的手时,不断轻声安慰着,声色低沉温柔,扣人心弦。
我便在这一遍又一遍的低吟中,渐渐安稳下来。
次日醒来,却未曾见到那抹身影。
素水端着水进来时,见到我,喜笑颜开:“少夫人,您总算醒了,昨夜高烧不退,说了好多胡话,可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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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被他救了一命,还是要好好道谢才行。我如是想。
“少夫人客气了。”穆从容微微一笑:“举手之劳。”
屋外天光暗沉,屋内早早就燃起了一盏烛光,只见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逆光而立,烛火摇曳在他的面庞上,显露出一双如墨的眼。
我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多谢穆大夫相救,改日妾身再择礼拜谢。”
“少夫人还是先行休息,在下就不叨扰了。”说完,穆从容便转身离开了。
我不禁微怔,再次认真打量起眼前人来。此人眉眼秀丽,语气恬淡,心似玲珑,难得宁遂有这种好福气。
莫如莞尔:“姐姐都唤我妹妹了,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
莫名地,对她就多了几分好感。
我笑了笑:“还得多谢妹妹了。”
隔着屏风,依稀能见一抹修长的身影微微作了揖:“在下先行告辞。”
“且慢。”我忽而出声道,随后依着莫如的手,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衣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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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放心了,这儿写了一张方子,按时服用,过两日便可无碍。”
虽入了宁府,日子多少好过一些了,但她到底是孤苦一人,身世又不清白,且不说入不了老夫人的眼,就连下人也冷眼相待。
先前若非宁遂时常过问,她在宁府怕也是立不住脚的。
不过,宁遂到底是个多情郎,风流惯了,没多久,又将柳环儿娶进了府,自此之后,也鲜少来她这儿了。
柳环儿家世富足,在长康城也算有脸面的,她本就性情跋扈,如今又得了宠,如今都敢暗害于我,更别说平日是如何欺压莫如了。
言尽于此,更是点燃了我心中的熊熊怒火。当即,我就甩手要去找柳环儿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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