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原谅你
怎么会惦记着他呢?甚至……梦里都是他……
我不敢细想下去,摇了摇头,试图甩掉那些旖旎心思。
“奴婢想着都不用回寄香阁了,自然要好好装扮一下屋子。这画不是少夫人最喜欢的吗?”
是了,的确是我最喜欢的画,也便是在我出嫁的时候,父亲亲手送予我的。
上边画着的是城外的若安寺,犹记少时,宋家与宁家都会一同前去祈福礼佛,我与宁遂,便是在这棵千年银杏树下嬉笑打闹长大的。
而今……
回忆打马而过,我抹着手,蓦地问道:“宁遂可有来过?”
我病情初愈不久,素来神龙不见神尾的宁遂竟然罕见地来找了我。
屋外寒风簌簌,素水在屋内烧了些炭火,我半倚在塌上,隔着一股热浪,抬头看见了乘风而入的宁遂。
见到我这番模样,他先是问了句:“可好一点了?”
我瞥了他一眼:“得亏你还记得我。”
他心知我不快,却是笑了笑:“嘴巴还是这么厉害,看来已然无恙了。”
说着,他坐了下来,自酌了一杯热茶:“过几日是母亲生辰,你大病初愈,不可太操劳。此事,我已经交给环儿了。”
交给了柳环儿?我闻声一怔。
宁母五十大寿,宁家作为长康城首富,自然是要风光大办一场的。
按规矩,主事的也该是正房。
如今,宁遂交给侍妾柳环儿,无疑便是置我这正室身份于无顾。
我素来对这正室身份无太多计较,不过此刻一股怒火却在我心底腾然升起:“宁遂,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捏着茶杯,把玩道:“绮罗,我们是曾约定过,你我之间只是名存实亡,你忘了?”
他的语气浅淡,犹如在跟我谈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我是曾认同过,按理来说,我不应该生气的。可此刻,我却是有些不甘。
“我不同意。”我定定的看着他:“你给她,我偏不同意。”
我捏着手中的汤婆子,眼底怒意浮现。
宁遂却视若无睹地站了起来:“倒也无需你同意与否了。”
说完,他便一脸冷漠地离开了。
门扉关合,卷着一股风袭进来,连带着,吹进了我的心底,卷进了阵阵凉意。
我又怒又难过。
从前的我,认为我与宁遂之间虽无感情,但多少有着幼时的情分,现在看来,仅有的情分也渐渐流失了。
而今的他,陌生而又冷漠,甚至连调侃我的余力都没了。
我不由地抿紧了唇,心底一片湿凉。
“少爷怎么能这样弃少夫人于无顾?!”
“老夫人寿宴来得都是长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不给您掌事,若让柳氏办好了,今后可更难在府中立足了。”素水也为我在抱不平。
只是这句话,霎时点醒了我。
我猛然抬起头:“是了,他便是想赶我走。”
自从上回我看到那看那枚印章后决定留在宁府,宁遂就想着法子要赶我回寄香阁,想来他就是在防着我。
宋家一事,定然与他有关。
我不能坐以待毙,宁遂欲要掩盖什么,必然便是我要查的方向。
此次宁母生辰,长康城内不少达官贵人会来捧场,也许……王河也会在其中。
想到这里,我赶紧提笔写了几个名字,唤着素水拿些银子去打赏负责送请柬的下人,弄清楚是否有包括王河在内的这几人。
旋即又亲自做了些吃食,梳妆打扮了一番,特意翻出母亲生前的遗物流云白玉簪,插入了发际。匆匆往宁母的院子去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宁母见到我时,还有些冷淡。
但当我低头将食盒中的一众点心拿出来后,她的目光从我发间的流云白玉簪落到了点心上,霎时,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这些手艺都是跟母亲学的,记得那会儿,您也爱吃,每每去了宋府,母亲都会做给您来吃。”
一时之间,回忆肆虐,宁母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些摆盘精美的吃食,轻手捏了一块,吃了两口,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虽达不到你母亲的手艺,不过也学到了七八分。”
“您若喜欢吃,今后儿媳日日做给您吃。有了您的点评呀,我才可以进步呀!”
“呵呵……”宁母被逗笑了,回忆涌来,她不禁想起了从前时常与宋氏往来的场景。
那会儿她与宋氏交好,两人往来得勤,两孩子定了娃娃亲,自然也相处的多。
“你头上的白玉簪,你母亲生前最爱戴了。”宁母感叹道。
“是了。”我眉间掠过一缕哀思:“前两日见了我父亲画的若安寺画,也就想起他们了。”
我顿了顿,哽咽了一下,故意提了提帕子擦拭眼角:“儿媳不孝,久居外阁,不常来孝敬您。”
“却也是因为那一年父母骤然离去,儿媳一时难以承受。而您与母亲又是闺中密友,日日见着,我总能想起他们生前音容笑貌……”
我凄凄哀哀的叙说着,似要将这一年多来的委屈给倾诉干净。
宁母到底心软,见我可怜,似也谅解了我。
同时,也不禁感叹起曾经两家共好的时光:“若安寺……我也许久未曾去了,那时候宋宁两家时常募捐善款,在若安施粥布善,你母亲喜欢礼佛,你父亲便特意在若安寺备了间院子……”
这一日,我与宁母聊了许久。
从宁宋两家交好到如今我幡然醒悟,我告诉宁母现如今自己想要好好跟宁遂过日子,却渐渐在宁家举步维艰的局面。
宁母怜悯我,获知此事后,赶紧唤了老管家和柳环儿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将生辰主事一职交与了我,并吩咐柳环儿要唯我是从。
柳环儿当场气得脸色铁青,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属实让我出了口恶气。
11
那段时日,为了筹备宁母生辰,我忙得昏天暗地。
好在柳环儿这人虽性情猖獗,做事倒很有一套,前期也将寿礼预备的差不多了,整个流程我无需担忧。
只是暗中调查了那份请柬名单,的确有王河乃至其他几位从官人物。
宁家身为长康城有脸面的家族,虽说与当地官员是要有些来往,但王河作为京城权贵,级别甚高,按理宁家是攀附不到的,更何况这小小的寿宴,王河居然也会前来?
越是细想,我越觉其中缘由颇深。
背地里动用了着主事的权力,且花了好些银两,我总算弄清了当年长康城官船被烧一案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初那艘官船上载着的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父亲奉命彻查,查出了远在京城的大人物。
甚至……是与当今夺嫡有关。
我不知父亲究竟是查到了哪一步,但翻掌之间能令宋家覆灭的势力,背后定然是个大人物。
而宁家,或许就是在为这个人物做事。
想到这一层时,我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犹如坠入一场巨大的迷踪漩涡当中,天旋地转。
果不其然,在宁母生辰的那一日,漕运总督王河来了。
他到来的时候,场内的宾客已经坐的差不多了。
我忙得脚不沾地,四处督促着下人们。
府内四处悬灯结彩,高台上唱着《麻姑拜寿》,底下恭祝声与欢呼声齐发,一阵高喝声中,宁遂去门外迎了一位贵人进府,贵人身边还带了官兵,不少宾客回首议论纷纷,在这瞬间,我的目光锁定了那个身着深色衣袍的男人。
是王河!
我心之一颤,只见宁遂恭敬地领着王河去了后院,甚至都没有给老夫人祝个寿,想来此番肯定另有其事。
吩咐了素水照看现场,我便连忙跟了过去,看见他们行色匆匆地进了书房。
宁遂的书房外安排了两个侍卫,除非宁遂允许,整个宁府的人都进不去。
上次我也是看他因病浑水摸鱼地混了进去,而今他领着王河去了,书房外还多了两个官兵,我更加是进不去了。
不过……
我灵机一动,幸好幼时顽皮,与宁遂常在这块捉迷藏,知晓书房后墙有个隐秘的狗洞。
绕了一大圈,我通过狗洞接近了书房后,趴着后窗试图偷听屋内二人谈话。
他们聊得隐秘,透过零星片语,我猜了个大概。
似乎是宁遂负责替王河笼络长康城乃至周边几城的官员势力,倘若这些人不听话,上面便会有人找个理由除掉……
我越听越心惊胆战,不禁想到当初宋家查官船一事,莫不就是得罪了上面的大人物?从何惨遭陷害。
震惊之余,不觉间,“噼啪”一声,我竟踩翻了身旁的石瓦。
“有人?!”屋内王河惊呼,旋即作势要掀开后窗。
我一时愣在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臂弯顿时被人提住,飞到了一旁枝繁叶茂的大树之上。
窗户猛地打开,王河眯着眼睛环视了一番,却是被身后的宁遂打趣。
“王大人莫急,不过是我这书房年久失修,屋顶上的瓦块掉落下来了。”
闻言,王河才放下警惕,关上窗,警告道:“最好是这样,若出了差错,你知道上面的人不会放过你,乃至整个宁家。”
他背着手,神色阴狠:“还有,当年宋智搜集的那些证据,你还没有找到?”
事关上面夺嫡的局势,王河不敢掉以轻心。
“属下还在寻找中,找到会立刻禀告。”宁遂恭敬地抱了抱拳。
“已经一年之久了,如若还没有线索,主子急了,那个宋绮罗,可是保不住的。”
“哼!”王河冷哼一声,拂袖:“是保她,或是保整个宁家,你好自为之!”
忽遭人挟持到树干上,我被吓得不轻,待那王河关了窗,我才看清一旁人的脸:“穆从容?你怎么在这?”
他微微一笑:“我还没有问,少夫人为何不在前方主持寿宴,怎地来这做贼了?”
见他打趣,我也不甘示弱:“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呢?”
“英雄救美罢了。”他低声笑着,眼睛明亮。
他素来是温和恭谨模样,此时却夹杂了几分不逊,令我实在意外,我不禁退后一步,旋即脚底一滑,又遭他整个拦腰抱住。
树影斑驳的落在他眉间,我与他面面相觑,彼此之间呼吸交织,一股温热霎时升上脸颊。
“树干位置小,还是小心些。”他嘱咐道。
我眨巴着眼睛,木木地点了点头,假意环顾天空:“啊,今天天气真好!”
“嗯——”他不禁失笑。
我却突然回头,问:“所以,穆大夫,你居然会武功?”
12
穆从容不仅会武功,甚至连许多奥秘,他都知晓。
宴席过后,他暗中带着我去了一家茶楼,第一句话问的便是:“你是不是在查宁遂。”
我愕然,一时之间不知是否应当如实回答。
见状,穆从容提起茶壶,给我斟了一杯茶,茶雾缭绕之间,他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当年官船被劫一案。
“当年,那艘官船上载着的,是一批偷出来的铜料。”
原来,那一年,当今圣上兴修佛像,许了工部不少铜料。后来有人揭发佛像造假,用料不足,朝中有人偷梁换柱。
圣上大怒,下令彻查。
“而就当大理寺查到长康城一带,搜寻铜料去处时,那艘船便遭黑衣人挟持,并行至暗礁林立之地,杀了船上所有人,然后一把火烧了船,船上铜料悉数掉进河中,死无对证。”
“你父亲宋智奉命查案,不仅遭到百般阻拦,甚至最后惨遭陷害,究其缘故,是他触碰到了背后那位大人物的爪牙。”
听完他所述,似是替我掀开了重重迷雾。
原来我所猜测的没有错,宋家的确是遭人陷害,才得此下场。
一时之间,我情难自禁,蓄着泪问他:“所以……陷害宋家的人究竟是谁?宁遂是在替其做事吗?!”
穆从容沉默半响,才道:“我说这些,便是要告诉你,这股背后势力庞大且错综复杂,绝非你一人之力可撼动的。”
“再查下去,恐性命难保。”
“我不惧!”我抹了一把泪,毅然道。
继而又审视着穆从容:“所以,你又是何身份?”
他微微一怔:“不便透露。”
“不过,如若你一意孤行,也许我可以帮你。”
……
那一日,我神情恍惚地回了宁府,脑海中始终盘旋着穆从容所说的话。
他虽未直言,但透过零星片语,我已然猜到了当年宋家一事多少与宁家有所纠葛。
而宁遂,这些年来,也一直在给那股势力做事。
我想替宋家沉冤,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找到当初父亲已掌握但尚未来得及提报的证据。
事关那批沉铜背后的证据,是摧毁这股势力的唯一方法。
次日,我就回了宋府一趟。
时过境迁,昔日气派的府宅,如今已经衰败不堪。
天色阴沉,我推开布满灰尘的大门,庭院深深,入目一片破败景色,唯有院中那棵银杏树迎风摇曳,落了一地金黄。
这一瞬间,我眼前仿若出现爹爹生前立于银杏树下的画面。
当年他之所以栽种此树,也是源于我酷爱若安寺内那棵银杏。
若安寺。
银杏树。
——我出嫁前,爹爹特意嘱咐我要守护好那副描绘若安寺的墨画。
顷刻间,犹如福至心灵。
我霎时明白了什么,猛地转身朝外走去。
而就在我踏出大门的那一刹那,屋顶上忽而飞下来一抹曼妙的身影。
她环视周围,继而望向那抹行色匆匆的背影轻轻一笑:“引蛇出洞,看来,快成功了呢。”
13
我匆匆回了宁府,唤老管家为我备马车,准备即可出发。
未曾料到会撞到宁遂。
他一身锦衣玉袍,迎面走来,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模样,只不过素来神采奕奕地脸庞上多了一些疲惫。
我的脚步一顿,转身欲要换一条路。
他却忽然唤了一声:“绮罗。”
我怔在原地,缓缓回头:“何事?”言辞冷漠,似是极不愿面对他。
自从前日断定宋家一事与他有关后,我便恨极了他。
我不愿面对他,也不愿去掀开他背后阴险卑鄙、为了权力而不惜残害宋家的狠毒面孔。我恨他,却又无法亲自手刃他。
如今,我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不惜代价找到当年官船铜料案的证据,揭露罪恶,为宋家沉冤昭雪,为宋家报仇。
初冬的风,夹杂了些许凛冽。我一脸冷漠地与他对视,他微微启唇,欲言又止。
微许,他才轻叹:“你都知道了?”
我反唇讥笑:“对啊,你费尽心思想要瞒住的龌龊事,我都知道了。”
他眼底浮现出一抹痛心之色,眉头轻皱,似想出言解释:“我……”
“够了!”我打断他。
“绮罗,你听我说。”他微微垂眸,想要伸手拉住我,却又被我轻轻推开。
我鲜少见宁遂这番模样,犹如做错了事的孩子,满脸忏悔。
我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只是这一刻,甚至有些期盼他的解释。
然而下一秒,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脆音:“哎呀,宁少,你在这做什么呢?”
我抬起眼,是柳环儿。
前段时日被她膈应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宁遂此般无情儿郎,我究竟又在期盼些什么呢?
一时之间心底厌恶尤甚。
“宁遂,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尔后,我猛地转过了身,大步离开。
寒风呼啸,犹如一把利刃刮在脸上,不知为何,脸庞上的疼痛,不及我心底万分之一。
一股温凉从眼角滑落,未明地,我眼前掠过昔日种种画面。
曾经情分有多深,如今恨意便有多深。
而那些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场景,也终究一去不复还了。
在目送我离去之后,款款而来的柳环儿却是揽住了宁遂的手臂,她浅笑着附在他的耳边,吐气如丝:“如若你现在阻止她,下一刻,她可就没命喽!”
宁遂不禁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到底要怎么做,你们才肯放过我们?”
柳环儿却是细细一笑:“既已入局,你我皆是棋子。”
“穆大夫昨日……”
“哦,穆大夫呀,昨日傍晚开了方子唤奴婢抓了药就走了。”
原来是个梦……
可怎么会如此真实呢?
“哦。”我点了点头,平白地有些失望,心底荡了一抹异样。
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查出陷害宋家的真凶。
“你怎地将这幅画挂起来了?”
料想此,我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去接素水递来的湿帕子,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墙壁上的一副墨画。
竖直的画卷上,呈现的是一座寺庙,而寺庙的旁边,是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杏叶落了满地,就连空中,都漂浮着许多,似乎要将整座寺庙覆盖。
我扶着昏沉的头,开口只觉喉咙似烈火在烧,脑海中隐约浮现着那抹身影:“昨夜除了你,可还有谁守了一整晚?”
素水放下盆子,支支吾吾:“除了奴婢,没有谁了呀。”
我不会原谅你 (第3/3页)
坏我了!”
“啊?”素水愣了愣,不知我为何突然发问。
许是怕我失望,她紧抿了抿嘴唇,才摇了摇头。
我将帕子扔进水盆里,淡淡地道:“无妨,反正他一向如此。”
10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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