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最聪明的儿子
为什么呢?
嘉余与士大夫交谈,没几句话是她听得懂的,她全部的精力都落在这一个问题上,还是得不到答案。
滚出去!
那是她内心的声音,在咆哮,在发狂,但是她被禁锢住了,在这身衣服下,在这个场景下,在她自己的克制下。
“人人都说临川王有张好面皮,名不虚传。”
这话说的无理,却不至于使人生气,除了绿痕——
她在发抖。
嘉余轻轻在她额前吻了一下:“帮她找鱼呢。”
北狄公主则说:“原来王妃名绿痕。”
绿痕不喜欢她们打哑谜,却无能为力。
北狄公主的注意力仍然都在嘉余身上:“北狄人尚武,想来你们已经布置过,多无趣,我想知道你们中原女子也会练武么?”
“会。”
绿痕迫不及待地发了声,所有的压抑必须要找一个出口,这正是她所擅长的。
而在她最擅长的领域,北狄公主的长枪贯穿了她的左肩。
5
绿痕被人抬下去的时候,所有人的脸都像走马观花,只有嘉余的脸是清晰的,紧张、痛心、难过,所有的情绪都被无限放大,够她慢慢回溯。
她伤了肩膀,却好似伤到了脑子,变得不爱说话,不爱折腾。难得沉默的临川王妃又给了京中添了不少谈资,这些事情,她都知道。
她不愿见人,连他也不见,他日日都来,她该怎么让他知道,她最不想见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但是她受不了他的等待,所以只能见他,连带着那个所不喜的自己。
“北狄公主喜欢你。”
她眺望着窗边,都没有看他。她在等他把这句话接下去,嘉余真的接了:“北狄公主自知犯了大错,宫宴之后自禁于驿馆,没有再出过门。”
相似的手段,绿痕笑了一下:“我猜不是她的本意。”
“不重要。”
“不重要么?”
“对我来说,她只是北狄的公主。”嘉余顿了一下:“重要的人是你。”
绿痕这才回眸,左肩上的伤口导致她的头和身体必须同时移动,因此动作幅度比旁人更大些,她看见嘉余显见的担心,大剌剌地说:“我还以为我可以呢,没想到这两年疏于练习,是我轻敌了。”
“你做的很好。”
“你好像一直在哄我。”绿痕没有笑:“就这么怕我生气么?”
是,也不是。他不存在怕她生气,只是不想她有所伤心,嘉余一时有些无言。
“我原以为北狄公主又会是一个柳小姐。”绿痕摊摊手:“你会爱她么?”
嘉余的表情僵住了。
“我想问的和缓一点的,但是……我好像一直不擅长这个。她明媚张扬的脸终于被遗憾覆盖:“我无数次的祈祷你会爱我,所以最后问你一次,你爱我么?”
“我爱你。”嘉余终于忍不去上去拥抱她,以一万分的诚心和一万分的小心:“以我的性命为担保,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绿痕,我爱你。”
“第一次相见啊……”阳光有点刺眼了,她有些恍惚:“那是比我想的还要早了。”
两年前临川王奉命出使津州,却被十八寨悍匪所擒。
那是他们的初见。
津州地处西北,朝廷鞭长莫及之地,悍匪已成成势。十八寨以异性兄弟为契,以绿痕一脉为长,盘踞至此已历三代。
最早的那点情分已不能荫蔽此时,绿痕的父亲没有儿子,各寨人心浮动。绿痕是个天生的匪才,方方面面的,于是绿痕的父亲把首寨寨主的位子传给了她。
并不足以服众。
首先,绿痕是个女的,其次,绿痕那一年只有十六岁。
治理寨子,尤其是老人居多的寨子,是一门学问。不可强求,唯有制衡。绿痕需要时间,但顽疾似乎难以好转,正当焦头烂额之际,寨子闹了个大事,便是擒住了当朝临川王。
“糊涂!我们行事自有一套准则,首当其冲的就是不能与朝廷起冲突,你们……”
绿痕穿着她惯有的绿衣仆仆而来,话却只说了一半。
她看见陌生的年轻人,看见他背后的绳结,刹那间明白过来。她那不知死活的叔伯还在一旁气质昂扬的磨刀,自然不是冲着独一个:“年轻人气盛,真当自己是天不成?”
她气急反而冷静下来,再看一旁的临川王,倒是气定神闲,丝毫不曾错落。
他们对视了。
她看见他漂亮的面皮,看见他不可言说的笃定,自此一颗心狠狠坠去。
他看见她毫不掩饰的眼睛,像雷像电也像风,像旷野,像自然,像一切自由而又无所畏惧的东西。
“都说临川王有张好面皮,名不虚传。”
“怎么,你想要?”
“当然。”绿痕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落到嘉余身上:“我要,你给么?”
她谈论他,就像谈论一件物品,可就是这样的语气,令他心生向往。
“那要看你的本事。”
绿痕冲嘉余吹了声口哨:“救命之恩,好好想想你要怎么报答我。”
她没有谈条件,她扬长而去。
绿痕早就受够了这些所谓的叔伯,此番招惹更是将十八寨逼上了绝路,只恨他们犹不自知!
绿痕一夜之间连挑十八寨,无一不是将寨主挑落马下,她逼迫他们就此归顺,又以此向临川王投诚。
招安为人不齿,但绿痕已是强权之下的十八寨总寨主。
好巧不巧,下山时便又遇见整装待发的战队,让这份招安变得微妙起来。
“末将救驾来迟。”
“无妨。”嘉余看在身边人,那道绿色的身影在光下依旧耀的睁不开眼睛:“是绿痕姑娘的功劳,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她由此成为临川王妃,十八寨由此平安。
如今,两年过去了。仅仅两年,一夜连挑十八寨的匪主被人刺穿了肩膀,她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看到了更鲜活明亮的自己。
“是我患得患失……”绿痕为自己下了定论:“我知道自己为何害怕,却不知道为何如此爱你。你我殊途,我本不该爱你。”
“爱意本就是莫测的事情。”
“爱我,辛苦么?”绿痕看着他,都是怜惜,其实她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会觉得负担么?我不希望你说谎。”
嘉余便不说话。
“负担,当然会有啊。”绿痕轻轻叹气:“在我闹出笑话的时候,在我惹出风波的时候,临川王一定不好受吧。那不是我的错……自然也不是你的。”
“绿痕……”
“必不负我,你做到了。”绿痕心脏忽然狠狠抽痛起来:“这一次,是我要离开你。”
她观望他翕张的唇舌,在他发声之前伸出噤声的食指:“不要留我。”
“我来,是我奔向你,我走,是我离开你。我不想到那一天,我只能以你的意志为意志,对于我来说太难了,你懂么?”
“过去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其实出了津州,出了十八寨我什么都不是,我给不了你荣光,甚至给不了你体面,真是太糟糕了。”
“我看清我们之间的沟壑,我退缩了。”
嘉余说的很笃定:“我没有在意过。”
“嘉余。”她轻声唤他,如林林作响的风铃:“我有一个骄傲的性子,给我留一点体面吧。”
两年间,他没有试图改变过她,她亦不曾进入他的世界。非她不愿,而是不能,于是他们仍以初见时的样子角力着,直到她遇见一个比自己更像自己的女子——
像为了维持现状拼尽全力之后突然断掉的救命绳,她的一切都在以不可抑制的速度下坠。
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她不可能长久地拥有他,她必将失去他。
“有什么是不可克服的?这次你有功,圣上会慢慢接受你……”
她有些不忍地看着他努力又狼狈的样子,说的是另一件事:“直到宫宴那会儿,十八寨兄弟聚首,我才从权贵那儿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情。原来当日陛下早就有心荡清津州,临川王临危受命,以身涉险,匪患早该以死谢罪,而非忝居有功,苟且偷生。”
他做的,远比她想的要多。
但这是他们之间的死穴。
她是年少轻狂的十八寨匪主,她以为自己照亮了少年的眼睛,她以为一切都有因果,却不知最早的因早已握在少年手中。
从一开始,就颠倒了位置。
她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站在他面前,以无限平等的地位。
嘉余的脸色变了。
“对不起,就到这里吧。”
再也劝不得,留不住。
成亲后王爷待她如宝,多次拒绝纳妾,可两年后她却自请和离
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相同的困惑也曾无数次萦绕在他心间,他并非惯于出错的人,却在津州行为出格,以自身的重量改变了全局的走向,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为何爱她,却知道一见她,整颗心就会欢欣地仿佛跳出胸膛。
她在京中度过两年,当然有觉得负担的时候,可比起与她一处的欢欣,仍旧微不足道。
他曾在书上见过一句话:当欢欣多余痛苦,便是值得。
可是她的痛苦已经渐渐多于欢欣。
那是他一见钟情后乃至挚爱的女子,他从不愿规束她,改变她,又怎能忍见这个“她”亲手死于自己手中?
最后一次,他还是问:“你能不能不走?”
绿痕那颗心还是七上八下的:“听说圣人有言,君子不可以说谎。”
嘉余捧着她脸,认真的:“当然。”
“真的?”
“真的。”
她有些飘飘然了,连四肢都有些不受控制,但她还想再问,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没有用的,即使嘉余说一千遍一万遍,她还是想问一千零一遍,一万零一遍。
难道她竟愚笨至此么?
北狄公主的眼睛明亮而赤裸,像充满野心的幼兽,小心却无惧地圈画出自己的领地。当她的目光划过自己落到嘉余身上的时候,绿痕的本能被激发了——
绿痕心中窝了无名火,幸好北狄使团到了,才不至于烧伤了自己。嘉余早和她说过公主会来,但绿痕见到公主,竟然有无比熟悉的感觉。
明明,她们素未谋面。
他有那么多不爱她的可能,却缺少一个爱她的理由。她被这个问题折磨的欲生欲死,他却好似浑然不觉:“怎么这么问?”
嘉余牵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他这才知道她动了气。这一下她也是有点恼的,可她就是这样脾性的女子,嘉余好声好气:“我当然是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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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不自然了:“那你爱我么?”
和她第一次见到嘉余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除了愤怒,还有恐惧。即使嘉余袖中的手使劲握住她,也无济于事。
“我学了一句中原话,不知道学的对不对。”北狄公主嫣然一笑:“家有新鱼何所在?”
嘉余面不改色:“绿草青痕已入心。”
女性的直觉被拉到极限,绿痕忍不住打断:“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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