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
林嬷嬷叹了口气,看着我道:“萧家犯了死罪,可有波及容妃娘娘?”
我摇头,嬷嬷继续道:“多学学容妃娘娘,这宫中,最不值钱的,便是帝王之爱。”
听说,太后在春天的时候筹备了选秀,很是选了几个漂亮的姑娘,如今得宠的正是太后的侄女李美人。
听说,盛夏时节,太后生了场病,身子愈发不济起来,便将宫务交给了容妃,又让李美人从旁协助。
林嬷嬷偷偷告诉我,容妃娘娘的日子如今很是不好过,空有妃位之名,却是一点实权与宠爱都没有。
我苦着脸点点头,如今我的日子也是很不好过啊。
———
李美人也颇为好奇,看了许久最后撇了撇嘴:“以为是什么新鲜玩意呢,原是皮影戏。”
容妃但笑不语,只轻啜了一口酒,姿态闲适。
宫人上前依次灭了几盏灯,殿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人脸,唯有中间的兽皮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我下意识看向裴砚,只见他身后依稀有人影一闪而过,待我细看,却已没了一丝痕迹。
皮影戏很快便开始了,透光的兽皮上,两个被人操纵的提线小人一摇一摆出来,宫人的声音同时也传了出来。
“呸!入了我这醉芳楼,还想着自己是什么世家小姐呢?”
“你这名字不好,以后便叫朝云吧。”
“朝云姑娘,我们要看朝云姑娘!”
“五百两!”
“一千两!”
“我出五千两!”
……
声音出来的一瞬间,我藏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可在这慌乱中,我却隐隐松了一口气。
皮影戏还在继续,宫人的声音惟妙惟肖,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除了李美人。
李美人与容妃如今势同水火,正是一百个看她不顺眼,此时正俏脸通红质问她道:“容妃,这可是宫中,你竟敢拿这样的戏出来,没得污了陛下与太后娘娘的眼!”
太后本就看她不顺眼,此时更是气闷,冷冷开口:“容妃,你是宫中的高位嫔妃,自该做好表率……”
“太后娘娘莫急,”容妃笑着起身,浅浅福了一礼,而后莲步轻移走至那表演的兽皮后,纤指提起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她那清亮又略含笑意的声音便响在了殿里。
“萧哥哥,此生是我们无缘无份,如今你已娶妻生子,而我也只是朝云,忘了我吧。”
“背弃誓言另娶她人,我本已无颜见你,可我如何能看着你受苦,长宜,我定会救你离开。”
“如今谢家已经没了,我离开了醉芳楼,又能去哪呢?”
……
容妃变换声音,时而是哀怨伤愁的女子,时而又是声线微哑的男子,我也是头一次知道,她还有如此本领。
终于有宫妃出了声,语带讶异:“谢长宜?那不是多年前的谢家嫡女……”
“可不是嘛,昔日的世家贵女竟沦为了风尘女子……”
“也是可怜……”
我僵坐在坐中,手紧紧扣在杯盏上,听着众人对我的议论,或是同情或是不屑,心中却是平静的很。
隔着人群,我与容妃对视,她莞尔一笑,一双美目亮得惊人。
宫人们鱼贯而出,只余容妃一人在殿前柔柔福礼:“臣妾自作主张,请陛下责罚,只是为了陛下与太后的安危,臣妾却是不能不提。”
裴砚左手支额,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案上轻扣,听到容妃的话,嘴角轻扯道:“说吧。”
“正如方才戏中所言,当年被灭族的谢氏嫡女谢长宜,后来流落风尘,成了醉芳楼的朝云,”她笑着转身,抬手遥遥向我指来:“也正是如今的朝才人。”
“昔日的青楼女子,如今竟入宫成为了陛下的嫔妃,何其可笑?”
话音落地,殿中寂静了几瞬,众人的目光都往我身上投过来。我用力咬在舌尖上,强迫我保持镇定,而后提裙跪在了殿中。
李美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容妃,却是轻笑出声:“姐姐如今可是越发糊涂了,天下之大,同名同姓何其多?”
容妃端立在我旁边,闻言看都没看李美人,只冷哼出声:“朝才人进宫之时,既无选秀,又非显赫出身,如何入的宫恐怕李美人不知情。”
李美人对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生得好看陛下喜欢呗,美人谁不喜欢?”
我深知此时并非什么轻松的时候,却还是抑制不住笑意,只得垂头用力抿唇,余光却瞥到身旁的容妃袖中有寒光闪过。
我一时间也顾不得笑了,连忙抬头往裴砚看去,他正懒懒倚在座椅上,食指有节奏地扣在案上,仿佛耐心十足。
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许多,身体已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然后,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刺入我的后背。
一瞬间头皮发麻,疼痛漫入四肢百骸,我却顾不得这钻心的痛,只拼力抬头,果然看到裴砚身后冲出不知数的黑衣影卫。
鲜血不受控制的从口中不断溢出,快要失去意识时,我依稀感觉到裴砚将我抱入怀中,声音颤抖无力:“叫太医,叫太医……”
我想,我赌赢了。
6
阿娘曾说过,我是盛京最好看的小娘子,若要嫁人,也要嫁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
可我喜欢上萧卓安了。即便在众人眼中,他算不上顶顶好看的人,可在我心中,他便是最好看的。
贵妃姑母本想让我嫁给她的儿子,三皇子裴靖,可架不住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便无奈笑着应了。
很快,我们便定亲了。那段时间真是我这一生最欢快的日子,我盼着早点嫁给萧卓安,早一点,再早一点。
可就在我们成亲前半个月,太子殿下出事了。
宫宴上,发了狂的猫尖叫着扑到太子脸上,宫人上前斩杀了那只猫,可太子却是满面鲜血。
太子殿下眼睛瞎了,而那只猫是姑母视为珍宝,悉心养大的。
先帝震怒,命人当着贵妃的面,将猫剁成了肉泥,喂给了猎场的野犬。
姑母当场便晕了过去。
后来,先帝命人将姑母打入冷宫,三皇子裴靖流放至极北之地,非死不得回京。
谢家……谢家十二岁以上的男丁皆被抄斩,女子充入教坊司,母亲嫂嫂不堪受辱,撞墙自尽了。
谢家被抄家时,萧卓安就在我家,他捧着我的脸告诉我:“长宜莫怕,我会救你的。”
可我等了三个月,他没有出现过。
后来被送往平州时,我听到押送的兵甲说,萧卓安两个月前便成亲了,二人郎才女貌,相敬如宾,一时成为京中佳话。
我茫然,一时间不知所措,在去往平州的路上奄奄一息,几乎要死去。
可在昏昏迷迷中,我却听到他们压低了声音议论道:“啧啧,萧家公子可真狠啊,竟真的带人抄了岳父的家。”
“小声点,别让她听到!说完他又啐了一口:“升官发财死老婆呗!”
“怕什么,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黑暗中,我将手指咬的鲜血淋漓,疼得流了满脸的泪。
……
到了醉芳楼,那里的老鸨给了我新的名字,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谢长宜了,只有醉芳楼的朝云。
在谢家的那么多年,我恣意张扬,千娇万宠地长大,而在醉芳楼的三年,我却学会了曲意逢迎,逢场作戏,窥探人心。
济安八年,我又遇到了萧卓安。
他满脸愧疚,等着我质问指责,我却压下心中的恨意,笑的柔媚多情,与对待其他的恩客别无二致。
后来,他偷偷将我带出了醉芳楼,将我安置在平州的一处别院,整两年。
两年间,我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总有公务要忙,只命人写了信一封一封送过来。
我也并未闲着,日日描摹他的字迹,一撇一捺,一勾一点。到后来,甚至连他自己都分不出哪个是他的字。
济安十年夏,萧卓安写信告诉我,先帝身子不好,眼看就要不行了,待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之时,我便自由了。
这一封信后,萧卓安便再次消失了,我又在别院待了半年,而后裹了银钱逃往盛京。
我乔装打扮,入了萧府做丫鬟,一待就是两年。我看着萧家权势日盛,家中朝臣官僚络绎不绝,亦看着萧家将女儿送如宫中,一如从前的谢家。
直到贞平二年,萧家门前从车马盈门变为门可罗雀,我知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大理寺来搜查时,我献上了两年前伪造的信件。如今皇帝忌惮萧家权势,需要的只是一个发作的由头,至于真假,无人在意。
萧家因通敌之罪被抄家,萧卓安锒铛入狱,而我则摇身一变入了宫,成了后妃。
7
我是被活生生疼醒的。
见我醒来,林嬷嬷眼睛一红,泪水啪嗒就掉了下来。
“才人可真是胆儿大,那么锋利的刀子,竟也不怕。”林嬷嬷嘟嘟囔囔,面上都是心疼。
我嗓子疼得厉害,却仍是握住了林嬷嬷略显粗糙的手勉强笑道:“那会子只想着陛下了,哪里顾得上自己。”
真疼啊,我吸了口冷气,委屈巴巴撒娇:“嬷嬷,我疼。”
“疼了便好好躺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屏风后出现,正是裴砚。
我呆呆看着裴砚,愣了许久,才颤着手想要碰碰他的脸,却到底是将手缩了回去。
裴砚眸光一窒,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似有若无笑了笑,嗓音里都带着欢愉,而后轻探身子,将脸碰上我尚未放下的手。
手心传来陌生的触感,我怔了一会儿,而后轻轻笑出了声音:“陛下可还好?”
“朕一切都好。”
喝药的时辰到了,林嬷嬷侍奉我喝了药,才带着伺候的宫女出去。
裴砚只坐在榻边,手中执了书卷,正看的认真,我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却渐渐敌不住药力,昏昏欲睡起来。
半睡半醒时,我感觉到裴砚轻抚着我的长发,声音低沉,带着说不出的诱哄:“长宜?”
我用力睁了睁眼,却还是困的掀不起来眼皮,只低低“嗯”了一声。
“那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容妃会刺杀朕?”
我又低低“嗯?”了一声,随口嘟囔道:“她的剑藏在袖子里……我跪在那儿……看到……”
他又唤了我两声,见我呼吸逐渐平稳,才最后为我掖了掖被脚,提步离去。
我听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没了声音,我才睁开眼,无声冷笑。
裴砚这多疑的性子,果然是天生的帝王,其实容妃的刺杀,不正是他一手促成的吗。
抄家灭族之恨如何能忍?可他却在萧家没了之后,表面上将容妃留在宫中,仍然善待她,暗地里却提了李美人频频打压她,一步步将她逼至绝境,最后再名正言顺将其除去。
算的何其精准,算的何其巧妙。
———
事情如我所想的那般,我与裴砚中间的隔阂终于消散些许,在我养伤期间,是林嬷将外面的事一一告诉我的。
太后本就身子不好,那日受了刺激惊吓,又吐了血,醒的时日少,沉睡的时候多,情况已是不太好了。
而容妃则因刺杀皇上,被打入冷宫,赐了毒酒。听说她死前曾痛斥皇帝无信不仁,虚伪至极,不堪为君……
听说因着我的身份与经历,朝臣也闹好几次。就连太后清醒时,也拉着裴砚的手,让他保全皇家颜面,马上处死我,可都被裴砚压下来了。
秋去冬来,在接近年关时,我的伤也终于好的差不多了。
过年时,裴砚大封后宫,我被升为昭仪,并赐了封号,宁。
太后终究是没能挺过这个冬天,在正月初九的时候薨逝。
裴砚难过极了,喝醉了酒便来我这哭,哭了一宿又一宿,他说,从今以后,他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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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人一心一意对陛下,陛下自然会念着你的好,若是想些有的没的,莫说陛下,太后也饶不了你。”林嬷嬷抚着我的发,意味深长道。
我自然听出了她的敲打之意,心中责怪自己大意,林嬷嬷再亲近,却也是太后的人。
“啪”一声,林嬷嬷拍在我的肩上,脸黑如炭:“才人慎言,宫中最是忌讳巫蛊之术。”
我连忙用手捂住嘴,求饶般抱着林嬷嬷:“我错了嬷嬷,不敢再说了。”
“嬷嬷教教我。”
这日之后,林嬷嬷便搜走了我宫里所有的话本子,再不许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几个月,我老老实实缩在自己的宫殿里,不去招惹裴砚。
5
转眼间,凉气入秋。
我鼻子一酸,眼泪说来就来:“陛下不喜欢我,我争气又有何用?”
林嬷嬷懒得搭理我,熟练为我挽好发髻,挑了一只玉簪戴上,我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一时间出了神,低声呢喃:“若是真如话本子里一样,有蛊就好了,那我定要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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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我的面色自然称不上多好,使劲铺了几层粉也遮不住黑眼圈,林嬷嬷看着镜中我憔悴的脸,不由恨铁不成钢道:“陛下不来你整日念着,陛下总算来了你又不争气!”
十月初九是裴砚的生辰,更是宫中难得一遇的大事。刚过了八月,宫里各处便开始忙了起来,宫妃们做衣服,打首饰,准备礼物,不亦乐乎。
生辰宴那日,宫中百花争奇斗艳,就连太后也撑着病体来了大殿。
宴会进行至一半时,容妃笑着开口:“臣妾前些日子得了个新鲜玩意儿,迫不及待想让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太后眉头微微蹙起,本来上挑的嘴角耷拉了下去,却碍着是皇帝的生辰,到底忍住了:“那便看看吧。”
容妃应是,声音里也含了笑意,拍了两下掌心,片刻,便有人鱼贯而入,在殿中布置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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